第一章 等一個人咖啡店 第4節

將書包掛在衣架上,拿出數學參考書一題一題按部就班解決排列組合的問題。

我的數學在班上可說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還沒洗澡的我有些難以集中精神,加上許多排列組合的題目個個充滿可惡的陷阱跟不明確的題意,十分鐘內我一連錯了五題。

「真怪耶,什麼七個女生八個男生坐在一個圓桌上吃年夜飯,但瑪麗跟約翰兩個人彼此在生氣所以不能做在一起,而彼德跟湯姆兩人感情很好一定要坐在一塊,請問這十五個人有幾種坐法?」我杵著下巴,有些不甘不願。

這種問題真的很奇怪,不知道是哪個沒社會知識的數學家惡作劇發明的。

既然瑪麗跟約翰彼此生厭不坐在一起、彼德跟湯姆非坐在一起不可,那麼其它十一個人難道誰跟誰坐就會都沒關係嗎?

就算某甲不討厭某乙,不見得某甲就願意坐在某乙身旁,也或許某甲心底偷偷喜歡著某丙,所以盡其所能要坐到某丙身邊啊!

更可能的是,十五個人圍成圓桌坐在一塊吃東西,或許大家都是貪吃鬼,都以想辦法坐在離自己最喜歡的菜最近的位置為優先考量,所以題目里應該詳加規定菜色的內容跟個人的喜好供解題者參考才是,不然一昧瞎猜也不是辦法。

不管多少個人圍成一個圓桌,不論是吃東西或是純聊天,都有一定的規則跟潛藏的人際關係埋在底下,所以問題的答案其實限制重重,純解題實在窮極無聊。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誰跟誰坐在一起,其實早就在問題形成之前就已經註定好了不是嗎?什麼事情都是這樣,所有的答案都在問題形成前,就已經清楚刻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所以,這種問題實在非常無聊,對人生一點加分的能力都沒有。」

但我清楚我繼續抱持這種「務實」的想法的話,我沒有一題能解得出來,於是認份地翻開下一頁,嘗試解出下一個沒有社會常識的題目。

然後哥哥頭頂著浴巾開門進來。

「臭死人了,快去洗澡。」哥哥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吹風機嗡嗡嗡吹頭髮。

「等一下,我解完這一題再去。」我咬著筆桿,鉛筆末的橡皮擦被我咬歪了。

身為班上數學神童的我可不能倒在排列組合的狙擊下。

我家很小,於是我跟哥哥從小就擠在一個房間,本來以為哥哥上大學後我就可以擁有一間完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不料哥哥考上了同樣位於新竹的中華大學,為了省錢跟欺負我,哥哥沒有搬出去租屋,還是一如往常窩在家裡,將他沒有葯救的幼稚繼續傳染給我。

現在我那笨蛋哥哥正赤著上身打哈欠,拿著吹風機用熱氣嗡嗡翁攻擊我的後腦。

「你真的很無聊耶,難怪交不到女朋友。」我感覺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

「呵呵,交不到女朋友還輪不到我。」哥哥笑的很白痴。

「是嗎?怎麼有人大學念了兩年,結果交不到半個女朋友?」我吐槽。

雖然我知道哥哥忙打工跟瘋社團,沒機會認識瞎了眼兼沒有品味的女生。

「親愛的小妹,如果我真的要追女生,唉,什麼系花校花哪朵花不讓我手到擒來?只是配得上我的女孩還沒出現,現在身邊的笨女生都跟你一樣不夠亮眼,叫哥哥我怎麼追得下手?」哥哥自戀地說。

「我拭目以待。」我說,將頭髮撥正,繼續解著「雞兔同籠」的生態危機問題。

哥哥沾了一點髮膠抹在頭上,然後將頭髮搓成一個難看到連雞都想逃跑的雞窩,站在半身鏡前自以為是的怪笑。

看來大學不只製造出一張張笑臉,還製造出無懈可擊的笨蛋。

「說到交不到女朋友,嘿嘿,我今天在社團活動時聽到一個超好笑的真人真事,說給你聽。」哥哥對著鏡子說。每天晚上哥哥都會說一兩件上學的新鮮事。

「有一種東西,叫做數學,數學需要專心致志。」我正經地說。

其實我對哥哥口中任何有關大學的事都很有興趣,好像身入其境,提早念了嚮往的大學似的。

「那個清大,你知道吧?」哥哥將吹風機的電線纏起來,躺在床上,

「知道啊,我就在清大夜市裡打工,你耍白痴啊?」我說,心不在焉看著題目里的抽象又沒有虛假的雞跟兔。

「呵,今天我們一票人去清大,跟他們的溜冰社討論分配期中教學的學校。」哥說,踢著看著吊在床頭上的直排輪溜冰鞋。

「什麼是期中教學?」我轉頭。

「就是去國中啊高中啊推廣直排輪,哎,還不是要拍照片當作社團活動記錄,一年一度的社團評鑒時就可以當數據啊,方便申請經費咩豬頭。」哥的鼻子噴氣。

「繼續說。」我轉著筆。

「我們去他們的溜冰練習場一邊吃魯味一邊聊啊,本來很正經的,但他馬的竟然讓我遇到一個倒霉界的奇才,他叫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好像叫阿土?又好像叫阿杜?」哥哥陷入自言自語。

「不管他叫什麼,他到底做了什麼事啊?」我提醒哥好好把話說完。

「呴,你算數學不專心呴!」哥哥好像戳破了我的大秘密,不知在得意什麼。

「你真的很幼稚耶死大學生,請把那位倒霉界奇葩的豐功偉業講給我聽,不要故意吊我胃口,謝謝。」我偷看參考書上的解答,將解題方法默背下來。

「就叫他阿土吧,阿土他是清大溜冰社的,大三了,但以前沒看過他,今天他們大三的社長在介紹他們社員給我們認識時,場面超爆笑,害我真的把一顆滷蛋從嘴裡噴了出來。」哥哥的大腳輕輕踢著直排輪,一本正經模仿清大溜冰社社長的語氣,拍拍身旁的空氣,說:「這位是我們的新社員,叫阿土,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交往一年半的女友在去年這個時候,被一個女同性戀給追走了!至今單身,萬年誠徵女友中!」然後不斷拍手誇張地大笑,缺氧到臉都紅了。

我聽了也覺得挺好笑。

一個堂堂男子漢被這樣介紹,這位叫阿土的可憐蟲大概顏面掃地了吧。

「然後我們就你一言我一句,問他是不是那裡翹不起來啊、還是小時候那裡被保齡球K到歪掉啊、還有人提供猛打第四台廣告專治舉而不堅堅而不久的建華中醫診所的電話給他,要他好好把那裡舉起來,真的是超級爆笑!」哥哥好不容易停止住笑,說:「不過阿土先生只是搔搔頭不知如何是好,一點都不生氣,好像對這種場面已經免疫了,哈哈哈,真的是很有肚量的一個笨蛋啊!」

「說不定清大的社長只是開個玩笑吧?就算是真的,那個被拉子追走的女生也許也是個女同性戀,只是她本來不知道而已吧?」我忍不住說,哥哥猛搖頭。

「喔NO~我可不這麼認為,後來一個清大的醜女私下告訴我,說阿土是她念核子工程系的同班同學,阿土的糗事她可是一清二楚,阿土那個女友可是從他高三就開始交往了,後來阿土念很別口的清大工程與系統科學系,女的念交大管科,兩個學校根本就黏在一起,所以感情交往也應該理所當然的很順利啊,哈!妙就妙在這點,那個女生居然在上大學後被一個女同性戀給追走,害得那個阿土被這個大笑話給詛咒,每次出去聯誼、別人介紹他時,這個大笑話就會被重新翻出來提一次,提到阿土顏面神經都麻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又開始大笑。

我也笑了,雖然女朋友被拉子橫刀奪愛的阿土先生,實在是條不折不扣的喪氣蛋,應該掬一把同情淚而不是捧著肚子大笑。

但有個廣告說,能吻的時候就不要說話。我想,能笑的時候還是不要哭吧。

「阿土先生才大三吧,好可憐,我想他還要被笑兩年整?」我吃吃發笑。

「不只不只,不管阿土再怎麼努力改變形象,大學必修三學分:課業、社團、愛情,阿土他在愛情這一項已經註定拿零分了。」哥哥又開始大笑了。

「為什麼?」我不懂。

「阿土不只丟盡了臉,那個醜女還說,阿土的男子氣愾已經被這個大笑話給剝奪光光啰,你想想,女友被女同性戀搶走,那代表阿土在命根子的表現上實在是很不man啊!所以阿土的自信心也是一路下滑,長期跌停板,跌到破底啰!」

哥哥打開床頭燈,隨手抽了一本漫畫,打開。

也沒錯,一個沒有自信的男生是沒辦法對喜歡的女生展開行動的。

況且也沒有女生會喜歡沒有自信的男生,那就像收留無家可歸兼愛流鼻涕的無助小弟弟。

「我只能說,大學裡什麼人、什麼故事都有啊。」我說,將參考書闔上。

阿土先生,替你默哀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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