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再起恩仇 第十七章 星辰

次日凌晨,蜀山。

八卦城的燭火零星,總有些刻苦的弟子不願休息,還在專心研習武功仙法。除此之外,首峰經樓里的燈一直亮著,管理經樓的太和真人是個極為和善、與世無爭之人,他時常坐於書堆里,不問世事。

遠方思過峰上的鐘樓里,寅時的鐘聲已經響起,這邊廂的經樓里,卻仍有十幾名弟子坐在書桌前,當然,他們大部分是在打瞌睡的。燭光之中,有個如玉似雪的姑娘最引人注目,她有一張精緻的小臉,纖眉婉約、秀目靈動。身形纖瘦的她穿著一襲水綠色的女道衣,烏黑柔亮的長髮輕輕垂在身後,淺綠色的絲帶系在迷人的秀髮上,一把碧色的寶劍配在細腰之間,看上去頗有些清逸。經樓很寬闊,就算上千人坐在裡面也不顯得擁擠,現在只有寥寥十數人,總顯得有些寂冷。窗外時有慢風吹來,輕輕扯動書卷,也輕輕撥動了那姑娘的衣擺、烏髮、飾帶,柔和中帶些堅強,窈窕中帶些明光,好不讓人喜愛。

忽而,一個蒼老溫和的聲音打破了長時間的寧靜:「孩子,整夜不休,不好。」

姑娘知道是誰的聲音,但她還是不得不回過頭來,沖說話的人莞爾一笑,道:「多謝太師叔關心,我還不累……」

那位「太師叔」是誰呢?當然就是正坐在書堆里看書的太和真人,在那略顯昏暗的燈光下,那老人身著一襲白色道袍,全身毛髮皆白,頭髮垂至腰間,長長的鬍鬚延伸至腿上,便是那白色眉毛,竟也垂到了兩頰,雖然已有六百歲高齡,但他面色紅潤、氣息平穩、精神矍鑠,沒有一絲衰老的跡象。

太和與長風,這是蜀山唯一兩個把玄元真氣練至滄海之境的人,但他們不飛升的原因卻迥異。太和之所以不飛升,因為他對於書本、符紙和經樓有很深的情結,由於思念蜀山,他才不飛升,而是整天窩在經樓之中,一步也不出;長風之所以不飛升,因為他心懷天下,一旦飛升便難返人間,他不想置人間安危於不顧,便依舊做著他的蜀山掌門。

太和長老從書堆里輕輕躍起,很快便飄飛至姑娘身邊,摸了摸長長的鬍鬚,望了望姑娘手裡正在看著的書,道:「《萬劍訣》?不適合。」

「是啊。」姑娘頗有感觸地對她太師叔道:「對我而言,這本書上的招數比《天師符法》難學多了,師父說我是生下來是用道符的,御劍能力卻馬馬虎虎。」

太和笑著摸了摸姑娘的頭,道:「萬般諸法有定數,仙家遇事不強求。」

姑娘聽著太和長老的話,漸漸卻有些走神了,明亮的美目卻直勾勾地望著經樓里的燭台,心裡想著某個人。

太和講著,卻見姑娘眼神空洞,便一捋長須,淡然道:「在想人吧,而且還是個親人。」

姑娘素來知道太和長老有通天曉地之能,她嘆了口氣,蹙起柔眉,對她的太師叔擔憂地道:「太師叔,哥哥近況如何了?能否告知小玉?」

「韓風的子女都不是短命之人。」太和祥和地道:「這八年來,韓夜雖與你相隔,也屢次受險,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由此可見,他已成長了不少。」

韓玉聞言,閉上她那雙秀美的眼眸,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滑過粉嫩的臉蛋,滴在她手上的那本破舊的書上,她婉眉緊鎖,輕聲道:「或許,我是時候下山去看他了,八年了,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模樣了……有沒有消瘦……」

太和隨即卜了一卦,道:「快了,你不用去找他,他也自會上山來。」

韓玉聽著太和長老的話,只把清眸望向窗外遠方的夜雲,三分哀怨七分憂愁地道:「大家每次都說快了、快了,可我哥哥卻從未來過……」

「他不來,自有他的苦衷。」太和語重心長地道:「如今妖道長天尚未抓到,他也一直在查殺他父母的兇手,這一切,只等他來了之後,便都明了。」

韓玉只能苦嘆自己無能,學了八年的道法卻仍沒有能力下山,便只能拚命研習仙術,盼著早日藝成。而活了六百歲的太和,他對於人世間的紛擾早看清了,也沒有再對韓玉說什麼,只是一揚仙風,又落回他最愛的書堆里去了。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辰時三刻,天漸漸亮了,當陽光從蜀山的山門一直延伸至經樓時,經樓向陽的那些門窗變得明媚起來,陽光透過門窗灑在弟子們疲憊的臉上、灑在弟子們伏著的桌上,新的一天終於開始了。

「呵~」韓玉捂著口打了個呵欠,合上手裡的《萬劍訣》,站起身來,將其交到太和的手中,然後雙手放到身前,向他非常禮貌地鞠躬道:「太師叔,承蒙您一夜照顧,現在您那裡還有符紙嗎?小玉要給守正師叔帶符紙了。」

「哦,守正那孩子這麼快就把符紙用完了?」太和摸了摸長須,長須透過他的手,輕輕拂過身邊的書本。

「是啊。」韓玉睜著略顯疲憊的秀眸,低聳眉頭道:「最近鎖妖塔那邊有些不穩,師叔每天要飛過去貼上好幾十張道符,您也知道,鎮塔的符咒只有您會寫,所以……」

「好吧。」太和倒也不猶豫,從旁拿出黃紙、毛筆和硃砂,極為嫻熟地畫起符來,游龍走鳳,手一抬、眨眼間,一張道符便畫好,然後一張接一張,他畫了足足百張,全交到韓玉手裡,道:「給他拿去,你一宿未眠,精力不濟,路上少用御劍飛行。」

韓玉點了點頭,很恭敬地向著太和道別,直往主峰八卦城的乾房區而去。這時太陽從東邊漸漸升起,遠方傳來了鐘樓的低鳴聲,已至巳時,仙鶴們紛紛迎空飛出,它們在溫和的春晨紅光里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韓玉在這片晨光鶴鳴中,乘著她的碧雲劍御劍飛行,耳旁的風呼嘯而過,腳下的雲如洪波涌動,姑娘心情頗為愉悅,忽而望了望身後經樓旁的劍樓,此劍樓高大宏偉,藏劍十萬,由內外兩位真武長老同掌,但凡學會御劍術的弟子皆可於此領取一把屬於自己的寶劍,韓玉比較喜歡那種綠色又雕著祥雲的劍,故以碧雲劍作為自己隨身帶著的劍。

談到真武長老,不得不說說守正,他算是長老里很特別的一位,他一點也不拘泥於成規,興起之時喜歡給自己看重的人指點幾番,而韓玉正是其中一位。有關這位長老的身世,韓玉大抵聽說過,似乎他從前是位武林盟主,未曾有什麼妻室,後來因為厭倦了武林的紛爭,便執意入了蜀山。入蜀山後,守正便被太和長老收為徒弟,做了真武長老的他相當盡忠儘力,頗受蜀山之士愛戴,他把自己的住房選在離鎖妖塔最近的地方,多半時間是用來鎮守此塔。

花了不算太長的時間,韓玉便御劍來到了乾房區的邊緣,她落到地面上,收起碧雲劍,見守正所居房屋的門是掩著的,以為他還沒起床,便打算在此等候。但等人是十分乏然無味的,韓玉見今日風和日麗,便右手握起三尺長劍,於懸峰邊緣、雲海之旁舞起了一段劍來。但見那長發飄然的姑娘右手持劍、左手作訣,一縱身,身上穿著的水綠色道衣恰如一陣輕盈的流風,一出劍,頭上系著的淺綠色絲帶好似一條嬌小的玉龍,迎著蜀山的山嵐,清逸如仙、柔中帶剛,令偶然來此的觀者無不笑而稱讚。

韓玉合上清眸,忘情地揮舞手中的劍,想著何時才能與哥哥和司徒雲夢見面,這時,她身後卻忽而傳來一個撫掌之聲,接著有個沉穩而洪亮的聲音道:「小師侄的這套繚花劍法舞得真可謂靈光四溢啊,連我看了都覺動人。」

「守正師叔?」韓玉聞言停下劍來,右手將劍反握,左手抱著右拳,向守正請安道:「師叔,您起來了?」

「哈哈哈。」守正威然笑著,望向他這個可愛的師侄,道:「我早就起來了,只是剛去鎖妖塔巡視了一番,而今才趕了回來。」

韓玉聽了,便睜著清麗的眼眸向師叔一笑,從細腰之間的青絲囊里取出那厚厚一疊道符,對其恭敬地道:「師叔,小玉替你把符拿來了。」

守正點了點頭,劍眉一展,對韓玉道:「小師侄,你這套繚花劍法仍是中看不中用,要不要師叔給你再指點幾招?」

韓玉聞言,微微張大了清眸,把碧雲劍收回腰間劍鞘之中,慌忙再次抱拳拜道:「不了,師叔連日勞累,小玉資質愚鈍,學不了師叔那些高深的劍法,唯恐因此耗費了師叔的精力。」

守正仰望雲天,深邃的目光里飽含著許多難明的情緒,他道:「這樣,你便不算藝成,何時才能與你兄長相見啊?」

韓玉一聽師叔替她擔心,便蹙起柔眉,道:「勞師叔掛心了,這八年都等過來了,我相信我哥哥終會來此,我若下不了山,也願等他來。」

守正見韓玉如此說,也沒多言,便和她淺談了幾番山下近況,讓她也覺心安。轉眼,便又過了半個時辰,韓玉一宿未睡,已覺睏乏,便向守正告辭,向著她所住的坤房區御劍飛去。

韓玉很喜歡看山下沿途的風景,因而常常飛出懸峰的外面,這樣便能更好地俯瞰腳下的那片春意盎然的山林。太陽漸漸變得暖洋洋起來,韓玉踩著碧雲劍在空中疾馳,身上發出淡淡的青綠色真氣,一波波暖風拂面而過,把這位貌美女子的長髮吹得輕盈舞動,但她漸漸便覺犯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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