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魚腸再現(1)

議事廳佔地足有百畝,大臣將軍們按文武劃分兩班,垂手肅立。蕭何居文職之首,曹參居武職之首,自他們以下,大臣將軍依照職位高低排列。而文武兩班之間,設有四席,專供四大信使入座,每名信使之後,又站十人,每人手中捧有托盤,托盤上裝有敬獻漢王的禮物。而他們面對的一方,則是一個高高的平台,相距文武百官足有三十步之遙,平台上有一張以大理石所築的座椅,用紫鯊皮鋪就,顯得富麗堂皇,極具氣派,正是漢王劉邦所坐之位。

「漢王駕到!」隨著一陣喧天鼓樂響起,幾名侍衛整齊劃一地高喊道,此聲一出,眾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平台後的一道垂簾之上。

垂簾兩分,蔡胡踏步而出,舉手投足間,顯得雍容大氣,張良、陳平緊跟而出,護著蔡胡登上了漢王寶座。

就在這行進的剎那間,張良的目光極速向韓立身後十人的臉上划過。他企圖認出韓信,可是卻失望了,因為這十人看上去的確非常普通,普通得根本就不起眼。

張良的心陡然一沉,以韓信的身份地位,已經很難掩飾他那種身為王者獨具的氣質,如果連自己也分辨不出,就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韓信根本就不在這十人之中,二是韓信的武功之高,已達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張良相信韓信來了,而且就在這十人之中。正因為如此,他才真正意識到了韓信的可怕。似是不經意間,他的目光划過平台前的兩座香鼎,心神這才穩定了許多。

「這些日子來,漢王身體一直不適,就連朝會這樣的大事也不曾參加,今日親臨議事廳,一來是因為四大信使不遠千里遠道而來,漢王理應盡地主之誼;二是想藉此機會澄清一些謠言,以便穩定軍心民心,不為敵人所乘,所以希望今日的朝會簡潔明快,無須繁瑣。」張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一字一句地道,他這一番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言漢王身體不適,一旦蔡胡露出些許破綻,就可以此搪塞,不至於讓人生疑。

他話音剛落,蕭何便站了出來,道:「漢王既然身體不適,還是應該靜養才是,國中大事,有緩有急,也不是一日就可辦理妥當的。」

他與張良一唱一合,煞有其事,韓立看在眼中,豈會善罷甘休?當下站起身來,拱手行禮道:「微臣一到咸陽,就聽到了一些有關漢王的謠傳。今日一見,才知謠傳畢竟只是謠傳,此刻撥開雲霧,真相大白,漢王不過是身染微恙而已,微臣也就放心了。」頓了一下,隨即話鋒一轉,「微臣此行奉我家侯爺之命,是來商談城父會盟事宜的。因為此事關係重大,是以我家侯爺再三叮囑,要微臣向漢王轉達一句話,不知微臣能否上前一步敘說?」

張良眉頭微微一皺,感到韓立的話雖然是以徵詢的口氣,卻有一種讓人不好拒絕的味道夾於其中,沉思片刻後,他微微一笑,道:「在座的諸君都是我朝文武重臣,即使各位信使,既然是因會盟而來,一旦會盟之後,也就不是外人,所以韓信使大可不必擔心,儘管將淮陰侯的話說出來就是了。」

「張先生此言未免差矣,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此事事關大體,微臣焉敢當作兒戲?」韓立不慌不忙地道,「此時正值多事之秋,我們共同的敵人並非別人,而是項羽。以項羽從來不敗的盛名,就足以證明他的厲害之處,微臣可不想為了一點疏忽而誤了我家侯爺與漢王之大計!」

韓立話意所指,不無道理,誰也不敢保證,在這滿朝文武之中,就沒有項羽的卧底,就算張良對這些大臣將軍們知根知底,在這亂世之中,人心便如風中的蘆葦,擅長見風使舵者亦是大有人在,誰能拍著胸脯說,其中就一定沒有變節者?

「既然事關機密,那就等漢王病體痊癒時再說也不遲。到時由漢王單獨接見信使,豈不更為慎重?」張良所用的還是一個拖字訣,他已經意識到,雖然漢王府中高手如雲,但真正有實力與韓信等人抗衡的,恐怕只有龍賡,一旦龍賡回到咸陽,雖說不至於平息一切風波,但至少可以對穩定朝局起到十分關鍵的作用。

「嘿嘿……」韓立突然冷笑起來,冷冷地看了張良一眼,道,「張先生所言未嘗不可,但是微臣卻有一事不明,天下盡知,張先生雖然無官無爵,卻是漢王最為倚重的謀臣之一,身份極為顯赫,然而無論你身受多少榮寵,終究是為人臣者,今日漢王在上,你卻事事越俎代皰,莫非真是事出有因?」

他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張良的身上,引發出每一個人心中原有的猜疑。張良今日的舉止的確有些反常,換在平時,這似乎算不了什麼,也不會有人過多地留意,但有了謠傳在先,每一個人的心裡都禁不住「咯噔」了一下:「是呀,以張良一貫低調的個性,怎會在今日的朝議之上如此張揚?難道漢王真的不幸而亡,而眼前的這個漢王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滿場頓時一片寂然,彷彿在剎那間多出了一道沉沉的壓力,令所有人都有一種呼吸不暢的感覺。

張良在眾人的目光聚焦之下有一種飽受煎熬的難受,恨不得一刀將韓立擊斃當場,以免自己身陷危境,倍覺尷尬。然而,他心裡清楚,越是在這個時候,自己就越是不能衝動,只有冷靜下來,或許才是自己唯一的選擇。

「咳咳……」一陣咳嗽聲響起,驚破了這瞬間的沉寂,聽在張良耳中,更有一種解脫之感,蔡胡竟然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說話了。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在朝會之上以質疑的口吻對待我大漢的國之棟樑!淮陰侯治兵之嚴,天下聞名,哪裡容得下你這等放肆之徒!」蔡胡的聲音極低,像是一個積弱的病夫,但他的話一出口,韓立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幾欲跪地。

「微臣只不過是一時情急,以至於冒犯了張先生,還請漢王恕罪!」韓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有些失禮,氣焰一減,卻將餘光瞟向了身後的韓信。

「你冒犯的豈止是張先生?簡直就沒有將本王放在眼裡!」蔡胡故意喘了一口氣,將臉憋得通紅,停頓了一下,「若非念在淮陰侯的面子上,今日本王必將你開刀問斬!」

韓立哆嗦了一下,已經難以辨明眼前的漢王究竟是真是假,當下磕頭道:「多謝漢王不殺之恩,微臣謹記了!」

張良這才舒緩了一口氣,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沒有想到蔡胡竟會在自己最尷尬的時候出口講話,而且語氣犀利,充滿分量,活脫脫地顯示出一個王者獨有的霸道與專橫。

更讓張良沒有想到的是,蔡胡緩緩地站了起來,晃了一晃,道:「本王近些日子一直在靜心調養,身體多有不適,只因四大信使的到來,這才勉強出來一見。這樣吧,傳本王的旨意,讓四大信使暫留咸陽,就會盟一事與張先生協商,至於今日的朝會,如果各位沒事的話,依本王看就早點散了吧!」

張良心中叫道:「說得好!」當下站前一步,眼光盯向韓立:「剛才漢王的旨意,想必各位已經聽明白了。韓信使,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韓立的神情呆了一呆,突然間又似來了精神般,拱手道:「微臣謹遵漢王旨意,已經無事可奏了,只是微臣此行受我家侯爺之託,獻上薄禮,還請漢王一一過目!」

「禮單何在?」張良眼見韓立耳根微動,心中一震,知道有人正以束氣傳音的方式指揮著韓立的一舉一動。

韓信果然在這隨行的十人當中,對於這樣的一個結果,張良並不感到意外,他更想知道韓信將會採取何種形式發難,在什麼時候發難,唯有如此,他才可以做到先發制人。

韓立沒有立即回答張良的問話,只是大手一擺,他身後的十人一字排開,托起手中的長盤,向前踏了一步。

「這就是淮陰侯獻給漢王的全部禮物!」韓立微微一笑,「漢王身體不適,不宜走動,微臣這就命他們上前,由漢王近觀。」

韓立話一出口張良已知此人用的是以退為進之計,借獻寶之機,企圖接近蔡胡。

「不必了!」蔡胡淡淡一笑,「待會兒朝會散後,讓他們直接送進內院,留待本王慢慢賞玩。」

「漢王可知這些禮物中有何奇珍嗎?」韓立故作神秘地道,「有一件寶物,乃是我家侯爺費盡心思才從別人手中得到的,他在微臣臨行之前言道:此物乃是人間罕物,漢王見了,必定歡喜。是以,一定要微臣親自交到漢王手中。」

「哦,有這等事情?」蔡胡不禁好奇心起,抬眼與張良相望,卻見張良搖了搖頭,只好淡淡地道,「本王身體有些倦了,這些禮物還是待本王病體痊癒之後再一併觀玩吧。」

「難道漢王就不問問這是何等寶物嗎?」韓立道。

「那就說來聽聽。」蔡胡怎知是計,想來聽聽並無大礙,便一口答應了。

韓立等的就是蔡胡這句話,不慌不忙地道:「此物名魚腸,乃是天下絕世名器,列十大寶劍第五位。專諸能夠號稱天下第一刺客,此劍功不可沒,但凡劍客,無不覬覦已久,意欲佔為己有,如漢王這等絕世用劍高手,難道面對此物,還能忍心而不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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