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悲喜由心(2)

事實上,他既不知這一劍起始於何處,也無法估算出這一劍最終的落點。他只能感覺到龍賡那如流水般的劍勢透過這漫漫虛空,向自己發出若水銀瀉地般的攻擊。

他知道,這是充滿著無限殺機的一劍,容不得他有半點大意。

隨著一聲清嘯,錘如光球般在於岳身體的周圍繞行出一道亮麗耀眼的光弧,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前推張力,封鎖住了他周邊一丈的空間。

他彷彿在剎那間為自己砌了一堵牢不可破的氣牆,更在氣牆之後隱伏著隨時起動的殺機。

「哧……」龍賡的劍勢強行擠入這段空間,金屬與空氣在高速中產生的磨擦激起了一串令人炫目的火花,更發出一種利刃裂帛的刮刺之音,聞之無不毛骨悚然。

「轟……」氣牆轟然向外坍塌,氣流激涌間,銅錘幻作一團暗雲下的一道驚雷,砸向前行的龍賡。

這一錘在於岳的手中演繹出來,幾乎用錘的語言,來詮釋著攻防之道至深的原理。這一刻,沒有驚心的殺勢,也沒有攝魂的殺氣,有的只有那唯美的意境。

龍賡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欣賞的神情,他懂得什麼是美,更懂得如何來對付這唯美的攻擊。

美的反面是丑,而丑是什麼?

丑是一種破壞,破壞一切美的東西,丑就自然而生。

而且打破一種美遠比營造一種美更為簡單,更為容易。

所以龍賡化繁為簡,在劍與錘相交的一剎那,劍身一翻,以沉重的劍脊拍開了疾掠而來的銅錘。

於岳的身體一震,他沒有想到龍賡竟會用這樣簡單的方式破去自己苦悟了十年所創的一擊,而此刻那舉輕若重的劍背猶如大山壓下,幾欲讓自己手中的銅錘脫手。

「能將銅錘這種蠢笨之物舞出一種美感,證明你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來來來,再接我這一劍試試。」龍賡的笑意更濃,就像是一種調侃,讓於岳感到自己是耍猴人牽著的那隻動物,不由得他心中不怒。

他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輕視,自從他錘技有成之後,一向在人前享受的是一種被人敬重的風光,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恭維,所以才會在歸隱多年之後重新出山。

然而,他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的確有狂妄的本錢,從一開始對峙起,他就絲毫沒有佔到任何的便宜,反而在對方凌厲的劍式攻擊下,完全限制了自己錘技的發揮。

「哧……」他心中一凜間,龍賡的劍鋒再起,這一次,對準的竟是自己的眉心。

於岳大驚,橫錘劃於胸前。他不得不如此鄭重其事,因為龍賡的劍不僅劍跡迷幻,而且速度奇快,完全脫離了時空的限制和空間的範圍,進入了一種絕非自己可以企及的全新境界。

於岳退了一步之後,這才將銅錘平移前推。

在推進的過程中,錘邊的弧度微微顫動,生出一股股利如鋒刃的氣流。

他已經明白,自己唯一的取勝之道,是自己體內雄渾的內力。面對深諳劍道精華的龍賡,以比拼內力的方式來抗衡對手,不失為揚長避短的方式。

當氣流流瀉到一定的程度,於岳的銅錘再一次按著逆時針方向旋動,而這一次,銅錘湧出的不是向外擴散的張力,而是讓氣旋繞行成一個層疊無窮的旋渦,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內陷之力。

龍賡目睹著眼前的一切,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的表情。

強大的內陷之力影響到了龍賡出劍的速度,同時也影響到他出劍的角度。他提聚著自己的勁力,不斷地針對著對手調整自己的劍鋒。

他的鼻尖滲出了一絲冷汗,認識到了對手的厲害之處。

但是,他依然讓自己保持在一種非常冷靜的狀態之下,看著自己的劍一點一點地被巨力的旋渦吸納過去。

習泗沒有想到戰局的變化會如此莫測,從一開始,他就看準於岳的銅錘未必是龍賡的對手。銅錘講究勢大力沉,與劍走輕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一旦僵持,就很難佔到上風,然而於岳的內力之強,不僅出乎了龍賡的意料,也大大超出了習泗的想像。

「想不到十年歸隱生活不僅沒有磨滅他們的銳氣,內力還精湛了許多,閥主請他出山,果然是獨具慧眼。」習泗不由得有些酸溜溜地想道。

他討厭於岳,討厭於岳的飛揚跋扈,獨行專斷,本來此次夜郎之行項羽讓他領頭,負責整個計畫,偏偏這於岳倚老賣老,總是與他抬杠,這不免讓他心裡感到好不窩火。

「如果是同歸於盡的話……」這個念頭剛起,就被習泗自己按了下去,他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卑鄙。其實弄個兩敗俱傷,讓於岳身體上留下一點殘廢,已經足以讓自己解氣,做人,何必總是要趕盡殺絕呢?

習泗不由為自己人格的升華而在心裡暗暗佩服自己,同時也為華艾那面沒有一點動靜感到有些納悶。

他卻不知,華艾身為流雲齋的二號人物,早就對他們這幫桀驁不馴的老傢伙感到厭煩,既然項羽請了這些老傢伙來助拳,他乾脆不聞不問,樂得清靜,早就收拾好人馬撤了。

華艾敢這麼做,很大的因素是他十分了解這幫老傢伙的實力。這些人雖然行事作風與自己格格不入,但以他們「西楚八隱」的名號與當年為項梁立下的戰績,他相信對付劉邦三人,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可是……如果……

這個世上並沒有太多的可是,也沒有什麼如果,不過,如果華艾能夠看到最後的結局,他一定會為自己的行動感到後悔。

事實果然不出習泗所料,龍賡的腳步滑動數步之後,突然手臂一振,劍向旋渦的中心刺去。

這無疑是擺脫於岳氣場吸力的方法,只要破去他的氣場,吸力自然散滅無形。

於岳一驚之下,陡然發力,一股勁流猛然隨銅錘爆出,迎向來劍。

「轟……」氣流四瀉間,龍賡的身體倒翻空中,只聽一聲悶哼,似有幾分晃動地飄掠而走。

「哈哈,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再讓老夫領教你的高招!」於岳雖感有些意外,但他已看出龍賡受了不輕的內傷,哪肯放過?當下直追過去。

龍賡的身形在晃動中起落,絲毫不慢,只眨眼功夫,已經轉過一道彎口。

看著於岳也消失在山道的盡頭,習泗的心裡不免有幾分失落,緩緩地站將起來,對身邊的七名老者道:「等了半天,就等來這樣一個小子,看來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一路搜索過去,到七石鎮與華艾會合。」

那七名老者紛紛站起,向亭外走去。

他們並不擔心於岳,既然敵人已經受了內傷,憑於岳的武功,應該不難對付。

當他們才踏出不過五步,突然一聲悲呼,響起在山道的盡頭處。

習泗與這七名老者無不心頭一震,面面相覷,因為他們分明聽到這是於岳的聲音。

扶滄海與田橫越過腳下層層疊疊的青瓦,奔出里許之後,突然間扶滄海跳入一堵高牆。

田橫怔了一怔,隨之跳入。

放眼望去,只見小橋流水,池塘亭台,雖然積雪無數,卻依然掩飾不了這園林的靈秀,置身其中,彷彿到了冬日的江南。

這幢建築佔地足有百畝,構建精美,恢宏氣派,樓閣典雅,以木石為主構,從瓦檐到花窗,裝飾華美,顯示出主人財大氣粗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蘊。

「這是哪裡?我們貿然闖入,被人發現叫嚷起來,只怕不妥。」田橫見扶滄海徑直向前,如入無人之境,心中隱覺詫異。

「田兄無須擔心。」扶滄海臉上依然還有血跡,卻十分鎮定,微微笑道,「這只是我在濟陽城裡的一處房產,到了這裡,就像是到了家一樣安全。」

田橫驚道:「難道你不怕敵人追蹤至此嗎?」他的擔心絕不是多餘的,當他們從屋瓦掠過時,終會留有痕迹。踏雪無痕的輕功提縱術,只不過是江湖中神化了的傳說。

扶滄海道:「我怕,當然怕,所以我早就布置了十數個高手,以收拾殘局,並且迷惑對手。」

扶滄海領著田橫進了一幢閣樓,沿途過去,田橫雖然不見一個人影,卻感受到在整個園林之中透露著一股森寒的殺意。

閣樓的一張案几上,放了一隻火鍋,燙了一壺溫酒,顯然是有人才準備停當,只等扶滄海與田橫入座。

「請!」扶滄海將酒斟滿,與田橫幹了一杯。

田橫放下酒杯,一臉沮喪,搖頭嘆道:「可惜呀可惜,最終功虧一簣,今日若非遇上你,我們一行十九人便是全軍覆滅。」

扶滄海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莫非認為,遇上我是一種運氣?」

田橫詫異地看他一眼:「難道不是嗎?」

扶滄海搖了搖頭:「其實我一直就在你們的身邊,只是沒有露面而已,如果不是情況有變,我們完全有能力將虞姬劫持。」

「那轎中的人真是虞姬?」田橫想到自己一行拼死拼活,竟然連轎中人的面也沒有見著,情緒上不免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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