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鐵柵困虎(1)

船行三日,一路風平浪靜,眼看快到了九江郡。紀空手成日在艙房中獨對方銳,吃飽了睡,睡好了吃,既不問胡商去了哪裡,也不問張盈為何這幾日不見蹤跡。

但這並非說明他已無防人之心,而是他深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歸要來,徒自操心,只是庸人自擾罷了。

九江郡是長江下游的軍事重鎮,自古重商輕文,市面繁華,人口足有數萬戶之多。此際雖逢亂世,但各路義軍似乎尚未眷顧於此,所以一時熱鬧異常。

船到九江碼頭,方銳一味相邀:「此地的八鳳樓乃是鳳五最愛棲身之地,我們入城探訪一番,或許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紀空手明知方銳說謊,卻也不露聲色,一口應允。他倒想看看方銳到底要使些什麼花招,同時他也知道如果在船上獨對方銳,自己將毫無走脫的機會。

兩人下得船來,步入城中。此時已是夜幕初降時分,華燈漸上,市面人流熙熙攘攘,雖是二月初春天氣,寒氣依然,但是仍掩不了夜市的人氣之旺。

到了八鳳樓門前,紀空手隨眼一看,這才知道八鳳樓竟是一家場面宏大的妓院,看門前車來馬往,燕聲鶯啼,便知此樓生意之好,定是位列全城數一數二的風月地。

他年紀雖小,但自幼混跡妓院賭館,耳濡目染,絲毫不怯場,在一位老鴇的接待下,兩人來到了偏院靠東的一座小樓中,品茗嚼梅,只等方銳點彩鳳姑娘前來侍候。

趁此閑暇,紀空手似是無心道:「方先生也太不夠朋友了。」

方銳本在欣賞樓閣中掛著的幾幅書畫,聞言一怔:「想必是方某何處怠慢了紀兄弟,才使紀兄弟如此埋怨於我?」

「非也。」紀空手微笑道,「我們又吃又住,叨擾了你那位朋友這麼些天,今日你我出來開心,卻不叫上他,豈不是不夠朋友嗎?」

方銳笑道:「紀兄弟所言極是,只是我這位朋友一向不喜拋頭露面,寂寞慣了,是以沒有叫上他。別人不知,自然會說我這個人薄情寡義了。」

「怪不得我說一連數日,都未與你那位朋友見上一面,原來如此。」紀空手故作恍然大悟。

兩人又閑談幾句,便聽到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門帘掀處,一雙繡花小鞋先踏入門中,引得紀空手抬頭望去,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清麗脫俗的絕色麗人懷抱古琴,盈盈而入。

紀空手自覺閱人無數,卻也是第一次見得這般美麗的女子,心中不覺有了醉意,但看這女子剪水雙眸中盪出似水秋波,眉宇含春,嘴角帶笑,端的是風情萬種,別有韻味,真讓紀空手吞了好幾口口水。

「這位想必就是紀爺了,小女子可以坐下嗎?」這女子見紀空手一副痴相,掩嘴一笑,指著他身邊的一個空座道。

「當然。」紀空手聞得一股沁人的清香從鼻間淡淡流過,待她坐下,方才問道,「姑娘名叫彩鳳?」

「是呀,紀爺莫非識得小女子嗎?」彩鳳不明白紀空手為何有此一問。

「不識,今日才見得姑娘一面,已是非常後悔,早知這世上還有姑娘這等絕色美人,我縱是在萬里關山,亦該早早前來與姑娘相見才是。」紀空手嘴甜如蜜,哄得彩鳳開心一笑,縱是方銳臉上,也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紀空手似是無心地道:「不過我想姑娘之名不該是彩鳳才對。」

他此言一出,彩鳳臉上固然驚詫,便是方銳心中亦是大吃一驚。

原來這女子的確不是彩鳳,乃九江郡中最紅的名妓卓小圓。若因為方銳有入世閣的關係,紀空手便是想見她一面亦屬千難萬難,又怎得佳人青睞,共坐相陪呢?

入世閣之名不僅響徹武林,放之大秦國土,也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只因入世閣當今閣主,就是「指鹿為馬」的當朝第一權臣趙高。

趙高之所以能夠登上今日高位,極勢遮天,正是因為他利用入世閣在武林中的聲望,力保始皇嬴政數度化解危機,最終在始皇崩駕時獲得託孤重任,從此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他因入世閣而名震當世,入世閣也因他而威震江湖,權勢之大,當朝之中一時無二。

卓小圓畢竟久居風月場所,驚詫之情一閃即沒,反而抿嘴一笑,嬌聲道:「我若不叫彩鳳,該叫什麼?」

紀空手美色惑眼,微微一笑,道:「彩鳳之名,本也不錯,但是用在姑娘身上,便是俗不可耐了。」

卓小圓與方銳這才放下心來。

酒過三杯之後,卓小圓應紀空手之請,席地而坐,將古琴橫置膝上,彈起一首《花好月圓》來。

此曲歡慶有餘,韻味不足,常見於風月場中娛賓之用,但在卓小圓的玉指彈撥下,卻有一股哀怨莫名的味道,其音其韻,更是到了神妙之境。

紀空手對音律略知一二,談到精通二字,尚有不及,但他卻能從卓小圓的琴音中感受到那股哀怨之情,心中暗道:「如此佳人流落風塵,自憐自惜,難免有怨世憤俗之情,不足為怪,只是這琴音之中隱帶殺伐之氣,卻又為何?」

他的念頭剛轉,陡然聽到對面的小樓上有人大喝道:「他奶奶個熊,是哪個臭婊子奏起哀樂,敗了你洪大爺的興緻,快快給老子停手!」

此人說話粗俗,口氣霸道,想必一向橫行慣了,口沒遮攔,卻聽得「錚……」的一聲,弦斷音停,卓小圓聽到「婊子」二字,心中驚怒,臉色蒼白無血。

方銳輕嘆一聲道:「難得聽到姑娘清音妙曲,卻偏偏有人不識好歹,跑來聒噪,可惜可惜,可恨可恨。」說到最後幾個字,眉間殺氣陡生,手腕隨之振出,便聽「嗖……」的一聲,一件細小物事宛如電芒疾飛,隱入窗外暗黑的夜色之中。

對面那人猶在大罵,忽然「哎喲……」一聲,驚喝道:「是誰在暗算老子?」

紀空手推窗笑道:「是你老子教訓你這混帳兒子!」

他見方銳出手,心中一動:「方銳的身手太高,若不趁亂逃走,我只怕連一點機會都沒有,既然這洪大爺如此識趣,我何不把事情鬧大?」

方銳正要阻止,卻已不及,聽到紀空手與人鬥嘴,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那位洪大爺人在對面窗口,上身精赤,一手抓住一根竹筷。在他的身後,牙床粉帳中,尚有半截欺霜賽雪的胴體隱露香被之外,一看便知他口中所說的「興緻」是什麼好事。

他雖然接到這只用竹筷當作的暗器,但一接之下,手臂被一股大力震得發麻,知道出手者必是高人,心驚之下,大聲問道:「在下乃白板會的洪峰,閣下是何方高人?」

紀空手哈哈笑道:「你道是打麻將嗎?白板會?老子是發財幫的紀大爺!」

卓小圓莞爾一笑,臉上愁雲盡去,方銳心中卻暗暗吃驚:「白板會是問天樓的一系分支,向來在山東北部諸郡活動,這洪峰乃會中有數的高手之一,怎麼不遠千里來到九江?難道說他也旨在玄鐵龜嗎?」

自從丁衡死於淮陰的消息傳出後,數月以來,江湖各大門派聞風而動,紛紛趕到江南一帶,打探紀空手與韓信的下落,意圖染指玄鐵龜。方銳從西往東而來,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江湖高手,便是一些隱居已久的人物亦拋頭露面,可見玄鐵龜的誘惑之大。方銳思及此處,擔心紀空手露出形跡,悄聲喝道:「紀兄弟,人在江湖,還是少惹麻煩為妙,你且與彩鳳姑娘喝上幾杯,我去去便來。」

他話音雖低,卻已起了殺人滅口之心,人一站起,渾身霎時透發懾人殺氣。

紀空手笑道:「要打架么?方先生,我來幫你!」

方銳眼眸一張,寒光閃閃,頓時有一股壓力漫入虛空,饒是紀空手如此膽大,也唯有閉嘴不言。

方銳手按劍柄,「鏘……」的一聲,拔劍而出,整個人如蒼鷹翱翔,穿窗而出。

洪峰絕沒想到對方說打便打,劍從窗出,帶出一股莫大的氣旋撲來,竟是要硬掠這五丈距離的空間。

所以他唯有出刀!

刀是好刀,厚背薄刃,寬如木板,寒光雪亮,真似一面白板。

方銳人在空中,手腕振出,劍影已如雨幕密布。他雖無借力之處,卻是凌空而下,更有一種驚人的威勢,所以他相信洪峰絕不敢擋他的這一劍,只有退!

他算計得不錯,當他距窗口還有一丈之距時,果然看到了洪峰在退,但他絲毫沒有喜悅,反而一驚,因為他看到洪峰退了三步之後,臉上竟然露出了詭異的一笑。

他莫名心驚,就在這時,他感到了窗口兩邊有強勁的氣勁湧出。

「上當了!」方銳心中驚呼,不由為自己的大意而後悔,更為洪峰設下的死局而憤怒。

洪峰等人肯定是有備而來,他們的目的自然是紀空手。

洪峰眼見方銳幾近窗口,心中大喜,薄刀揚起,不劈反拍,剛猛氣勁沿著刀身溢出,如氣浪洶湧卷向身在空中的方銳。

他不指望這一拍能阻住方銳的殺勢,只希望能使其身形為之一滯。一滯雖然短暫,卻已足夠讓自己的同夥施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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