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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大魚說:「你要不拿,俺先替你存著,戶頭是你麥翎子,誰也支不出來的!俺大魚對於別人是挺摳兒的,因為你不一樣!」

麥翎子問:「俺為啥不一樣?」

大魚笑了笑說:「因為你叫麥翎子!」

麥翎子笑了,說:「這不是理由,俺七奶奶說過,外財不富窮人命,該俺的少一分不行,不該俺得的得到是禍!這幾千塊的工資夠俺複課用的了。」

麥翎子轉了身,朝大魚擺擺手。

大魚笑著嘟囔:「這個丫頭片子!」就呵呵笑了,麥翎子終於在太陽光里看到了大魚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時候還真的像魚。

大魚望著她的背影,想了很久,自己是不是愛上她了?麥翎子感激他,但在情感上是冷漠的。儘管這樣,也不能改變大魚的決心,只能堅定他的決心。他順應著她的精神狀態愛做啥做啥,都由她去做好了,她要遠離雪蓮灣那是她的事。大魚的熱情是自願的,是靈魂的需求,或許是向珍子贖他的罪嗎?他懷著一種特殊的、敬重的、熱烈的心情愛著麥翎子。麥翎子接受不接受這種情感毫無關係,愛她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珍子。這樣一想,大魚心中生出一種從未經歷過的歡樂和寧靜,一種心平氣和熱愛一切的心情。

麥翎子帶著書屋的氣息走了。走在村巷裡,麥翎子搜尋著天上的紅雀,只有雪蓮灣才有的紅雀。日光溫暖而飽滿地湧進她的每一個汗毛孔,讓她陡增了勁勢。麥翎子不看村人的臉,更不管別人的目光。別人的讚賞和挖苦,都無礙於她。

這一次是麥蘭子送她,姐姐本來找好了一輛汽車,可是早晨汽車發動機壞了。姐姐只好推著自行車走,後衣架上捆著麥翎子的鋪蓋卷、臉盆牙缸牙刷什麼的。麥翎子跟在姐姐身後默默地走,出了村口就聽不見大海濤聲了,麥翎子才將行李背在身上,坐在自行車的後坐上。麥蘭子騎車時有些晃悠,她自從到了鄉里,人已經有了官氣,這是麥翎子很少跟姐姐溝通的原因。麥翎子看見麥蘭子肩頭顛動著刺眼的光澤。麥翎子說她想唱歌,麥蘭子說不準唱。麥翎子不明白,在一個這麼美好的時刻為啥獨獨不准她歌唱?

麥翎子高考回村不久,在服裝廠門口見到了菊子。

菊子變了,變得時髦了。麥翎子與菊子相見依然是親親熱熱的。菊子身穿質地很好的白色連衣裙,在麥翎子眼前就像一團虛幻的白影。三伏天氣,大海都被熱天蒸得鼓鼓涌涌哈欠連天。她們在傍晚時分邊說邊笑來到老河口的蛤蟆灘,海風在耳邊唿哨,渾身爽氣許多。剛剛退潮,老河口水流得慢了,在蒼黃的落霞里顯得清瘦凝重。她們赤腳踩在喧軟的泥灘里感到異常舒服。日頭隨著潮水退去老遠,光亮淺弱起來。她們走累了,不由找了一塊高高的泥崗子坐下來。

紅雀又露面了,嘀嘀嗒嗒落滿老灘覓食。紅雀褐色腳桿淺淺地插進泥里,小爪子用力扒著冒泡的水窩兒盲目地啄著小蝦。由於雀群的提示,麥翎子環顧四周,竟有趣地發現麥翎子和菊子又坐在了原來的泥崗子上。麥翎子各自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一種淡淡的失落感繚繞在麥翎子的心間。麥翎子記得好久沒看到落日了,高考前的每天時光都是那麼緊迫。菊子問麥翎子:「你考得咋樣?」麥翎子說:「行,考個本科沒啥問題。」菊子眼睛紅了:「俺相信,真羨慕你!」麥翎子問:「你呢?你咋樣?」菊子不知怎麼就帶著自嘲的意味笑起來:「你就別問俺了,俺啥都忘了,就多個酒量,女子無才便是德啊。翎子姐,俺多句嘴你別不愛聽,俺們的最終目標不是進城工作生活么?告訴你,俺過幾天就進城工作啦!這不比上大學更直接么?說好多大學生都找不到稱心工作呢。」

麥翎子獃獃地望著菊子,覺得菊子可憐,也覺得她幸福。啥都不想的人最幸福,因為她從不失望。麥翎子淡淡一笑說:「那得先祝賀你哩。」菊子得意地笑著:「翎子,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俺進城後就結婚。」她說話時從皮挎包里掏出精緻漂亮的白色化妝盒不停地描眉塗口紅。麥翎子好奇地瞪大眼睛問:「菊子,你有心上人啦?咋早不告訴俺?」菊子淡淡地說:「你認識的,就俺們廠長。」麥翎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訥訥地說:「張士臣?你,你成了第三者?」 菊子拿手拽著自己編的那種很流行的排骨辮,格格笑起來說:「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啥第三者第四者的,反正他真心愛俺,俺也喜歡他,俺們是愛情!他在城裡為俺買了房,買了車。房產在俺的名下,給他前妻200萬算協議離婚。你個書獃子,傻姐姐,是張士臣上趕著追的俺。」菊子說話聲優美動聽像唱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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