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泱泱大勢,天下歸晉 第七百六十一章 勾勒

火焰倒伏,人影在地上翻動。

「公孫止——」

下一秒,一道嘶吼在角落陡然響了起來,身形衝過來的瞬間,一柄虎頭大刀已經攔在了中間,刀面重重的一擺,轟的拍在張綉腹上,許褚的力道大到這天下間少有人能比,又正當壯年,張綉如同炮彈般向後倒飛撞翻了腳下的案桌,整個人砸在書架上,凹陷了進去,十多卷竹簡從上面噼里啪啦的摔散。

四肢在破爛里的扭動片刻,張綉哇的吐了一口血,眼眶血紅的瞪去前方,染血的牙齒死死咬在一起,擠出嘶啞的聲音:「……公孫止……我兒張泉只是被那魏諷蠱惑……又未真正參與……為什麼要殺了他啊!」

聲音響徹書房,然而那邊公孫止的目光只在他臉上停留不到半息,還是轉到首位那邊的曹丕身上,後者已經爬起來,嘴角還帶著血絲:「晉王……丕不知為何挨這一巴掌……」話語剛說到一半,對面過來的身影再次抬起了手臂。

啪——

又是一耳光重重扇在了曹丕臉上,身形跌跌撞撞後兩步,踩在銅爵上,嘭的一聲摔倒在地,全身上下沾滿了酒漬、菜肴湯汁,他呵呵笑了兩聲,掙扎著起來,張開發紅滲血的嘴角:「晉王好威風啊……欺負丕年少不敢還手,還是以為我——」說到最後,他聲音陡然拔高,從背後拿出藏起來的銅爵,想要朝對方腦袋狠狠砸下去。

寬厚、布滿老繭的手掌猛的抬起扼住了他手腕。公孫止反手又是一巴掌,將他扇倒在地,旁邊荀彧看不下去,站了出來,剛拱手:「晉王……」

「你閉嘴!」

曹丕從一地狼藉里爬起來,披頭散髮的朝荀彧吼了一聲,目光充血的轉過來,望著對面的公孫止歇斯底里的嘶吼:「公孫止!你奪我父親基……」

啪!

又是一個耳光,狼狽的身形搖搖晃晃起來,聲音斷續:「……業……我拿回來,有什麼錯……」

啪!

「……別……」

手掌扇來!

「別……打了……」

啪!

身形蹣跚直起身來,艱難的擺手,小心翼翼的抬起臉。「……丕認……錯……」

啪——

話語聲斷了下來,曹丕在湯水裡翻滾,虛弱的撐著地面,剛剛起身,又是一記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整個人都側飛出去,唾沫在牙齒之間牽出血絲,嘴裡全是鮮血,牙也掉了兩顆,此時他趴在地上全身都在顫抖,與地面平行的視線之中,雲紋步履走了過來,幾乎差半步踩在臉上時,方才停下來。

周圍,荀氏叔侄、曹真、曹彰兄弟站在原地,咬牙切齒的看著一切。隨後,便聽到公孫止響了起來。

「若非答應過曹公、也看在子脩的面上,孤今日就把你腦袋掛到皇城牆上。」

他神情冷淡的掃過周圍其餘人一眼,轉身負手舉步離開,揮手:「把他們幾個都給孤丟進廷尉審訊,待孤處理完事,再來過問!」

「晉王,攸……」

不等荀攸說話,公孫止已經舉步走了出去,兩側把守的虎衛營甲士沖了進來,將六人全部枷了起來,許褚送走晉王后,朝荀彧叔侄拱了拱手:「得罪了!」然後,一揮手:「帶走——」

天光漸漸暗下來。

此時沖入城門的幾匹快馬飛奔過幾近無人的街道,天空時有時無的零星雪花沾在風裡倒伏的鬍鬚上,曹昂風塵僕僕的在曹府門前勒馬,快步走入裡面時,見到卞氏坐在廳間低泣,「甄宓」站在旁邊安慰,見到庭院大步而來的身影,連忙在卞氏耳邊說了句,後者連忙捏著絹帕站起身,「子脩,快救救你弟弟們啊……」

首位上,丁氏將手中拐杖在地上拄響,喝斥一聲:「我兒回來,還哭什麼,坐下說話!」

曹昂進來朝母親見禮後,才詢問其事情始末,丁氏並不知道書房裡發生了什麼,只見到曹丕臉打的不成人形,被士兵抓走關進了大牢,連帶荀家叔侄、曹真、曹彰、張綉也都一起被抓走,打聽一番後,知道是被關進了廷尉。

「我就知要闖禍!」曹昂跺了跺腳,說了聲:「我先去一趟牢獄,再去尋晉王求情。」連飯都來不及吃一口,出了府門直接翻身上馬,這時,甄宓的身影跟著追了出來,她站在燈籠下,眼眶也有些濕紅,朝馬背上的曹昂福了一禮,聲音哽咽道:「還請大兄一定救出妾身夫君……」

「子桓也是我弟弟,自不會看他死。」

說完,揚鞭抽了一記,帶著數名親衛沖入街道的夜色里。「甄宓」擦了擦眼角的濕痕,一朵朵白霧自她紅唇里飄出來,出神的站了一陣後,拖著長裙回到側院卧房中,對著銅鏡略施了些許粉黛,遮掩之前的憔悴,然後披上一件狐裘悄然離府。

……

夜色里,又飄起了風雪。

在廷尉府下了馬,曹昂著麾下親兵帶著自己信物去了裡面通傳一聲,隨即才走進大牢,穿過狹長的通道,昏黃的火把光也難以驅走裡面的陰冷潮濕,鋪砌的乾草在他腳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偶爾還能聽到不遠的某一間牢房裡傳來凄厲的慘叫聲。

「這裡是荀家叔侄……」牢頭舉過火把朝裡面照了照,兩道身影端坐在兩團草鋪上面,聽到說話的聲音,睜開眼看到外面的曹昂時,荀彧朝他點了點頭:「去看看子桓吧,今日他傷得不輕。」

曹昂其實大抵還是知道這倆人忠於漢室,就算一直閑賦在家,也不願成為公孫止麾下謀臣,而曹丕的計畫,他們也都未參與過,只是給予一些建議,或者規勸不要急躁之類。

「那昂先過去看看子桓,明日就去見晉王,到時先放二位先生出來。」

「無事,彧坐的端行的正,並不怕。」

曹昂拱了拱手離開,沿途還見到另外兩間牢房的曹彰和曹真,寬慰幾句後,便是跟著牢頭在最後一間停下,打開沉重的鐵鎖,鐵鏈叮叮噹噹一陣嘩啦下來,驚動了昏睡的曹丕,他陡然發出一聲驚叫,從草鋪上坐了起來,披頭散髮下面的臉頰淤腫的不成樣子,張大著缺牙的嘴躲進陰暗潮濕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縮成了一團。

「子桓……」

曹昂走了進來,在發抖的身影面前蹲下來,「……你就那麼想要回這個身份?」

平緩低沉的聲音里,濕冷的牆壁上方,只有臉大小的窗戶,有風雪吹了進來,落在兄弟倆人頭上,外面的夜空已是漫天大雪,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同樣穿行過這片風雪裡,駛過夜深人靜的街道,在晉王府外面的巷口停下,下來的窈窕身影披著狐裘,拖著長裙走入巷子里的側門。

掛滿冰霜的樹枝在風裡搖曳,透著燈火的窗欞上映著還未睡的身影正伏在長案後面處理公務,對於今日發生的事,公孫止其實並未太過放在心上,此次回許都的重心還是賈詡送來的書信上面,想想,明日該是有人要過來,給他詳細彙報了。

畢竟稱帝這東西,不是鬧著玩的……

門外的燈籠搖晃,傳出幾聲李恪打哈欠的聲音里,長廊那邊一名女子的身影走過一隻只燈籠光,在明暗交接的光芒里朝這邊邁著蓮步走來。李恪看她一眼,哼了聲繼續闔著眼假寐,旁邊的許諸正與典韋斗酒,此時停了停,瞪著眼珠子走近的女子,伸出手肘捅了捅巨漢,低聲道:「那不是丕公子的婆娘嘛,怎的能進來這裡……」

「別問,繼續喝酒。」

典韋不耐煩的聲音里,甄宓像是沒看見這邊三人一般,徑直過去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出「進來。」的話語,方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吱嘎一聲,門聲輕響。

緩緩闔上的門縫斷去了擠進來的風雪,女子轉過身,她望著長案後面處理公務的身影片刻,慢慢伸手去了腰間,待到公孫止寫完最後一個字,抬起目光時——狐裘、長裙無聲的落在地上。

光潔的胴體就站在他面前,裡面什麼都沒有穿。

「妾身郭照,過來侍奉晉王就寢……」

她垂著眼帘,睫毛微抖的輕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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