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泱泱大勢,天下歸晉 第七百二十六章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宮道幽長,苔蘚爬上了牆壁,生機盎然,隨後,一隻沉重的腳掌踩下,兩側宮牆之上,人影爬動,背負弓弩的皇城士卒探出目光,窺視著下方黑色的甲士,整齊延綿出的一條長龍,正穿行過這裡。

「……曹賊,還有公孫止……」有聲音低吟,挽起了弓箭。

些許灰塵落了下去。身形消瘦的老人昂首挺胸大步而行,對想要過來攙扶他的許褚喝斥了一句,目光平淡的看著前面,負手在後,對於宮牆上方落下的灰塵,不為所動,「公孫,皇帝終於長大了……想要展翅高飛。」

一旁公孫止餘光看了一眼上方,鼻中冷哼一聲,陪同老人繼續緩緩而行,而身後的虎衛營鐵甲之士早已拽緊了鐵盾,另只手壓著刀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稍後面一點的近衛狼騎同樣握住了腰間鞘里的雙刀。

就此時,空氣響起弓弦顫音——

一支黑影穿行過晨光,呯的釘在老人的腳邊,步履慢慢停下,斑白的頭顱微微低垂,看著插在地上微微顫動的羽箭,哈哈大笑起來,他目光回正,視野的盡頭,黑壓壓的人群涌了過來,有人吶喊:「誅殺曹賊和公孫止——」

「殺曹賊——」

腳步聲、嘶喊聲在宮道炸開,人潮怒吼拔刀狂奔:「殺公孫止!!」

「你看,天子還是有雄心壯志的。」他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腳步再次邁開,迎著那邊殺來的宮中侍衛過去。

宮牆上方,箭矢雨落般射下來,乒乒乓乓的聲響不斷在高舉的鐵盾上彈飛,宮道中的曹操親衛也在挽弓還擊,不時有人慘叫墜落下來,走在隊伍中間的趙雲將龍膽槍丟給身邊親兵,挽弓搭箭,一名剛換箭再次探出身子的宮衛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直接被射中面門翻落掉下。

銀甲白袍的將領一邊走,一邊不斷抽箭挽弓,每一聲弦響都有弓手被射死墜下宮牆。「來一百人,隨本將去前面。」趙雲將弓丟去一旁,冷漠的聲音在宮道盡頭的人潮湧來時怒吼拔高,取過龍膽槍拔腿朝前面展開狂奔,跟隨他的一百名白狼騎也瘋狂奔跑起來。

兵戈駭浪越卷越近。

步伐沉穩的公孫止與曹操視若無睹般並肩前行,身後許褚、典韋各持兵器從兩側衝到前方,怒吼「我等為主公開道——」

近衛狼騎、虎衛營甲士洶湧而出,兩邊接觸的一瞬。無數刀兵碰撞、盾牌撞擊人的身體的聲響充斥耳中,兩名龐大體型的巨漢暴怒如猛虎般撞進人堆里,典韋手持雙戟左右揮砍橫掃,帶起破碎的屍體飛過人的頭頂,偶爾一戟兇猛的砸向對面舉起的盾牌,將對方連人帶盾戳成破爛。許褚一刀將人刺破挑飛起來,高舉的虎頭大刀隨後落下,將人半空的屍體斬成兩段落去前方,砸倒數人。

倆人猶如戰車般硬生生將湧來的宮衛推出兩條路徑出來,高舉鐵盾的虎衛營緊隨其後,將人潮摧枯拉朽的殺到宮牆兩側,公孫止和曹操走在中間,不斷有屍體倒下在他們腳邊,看也未看一眼跨了過去,繼續前行。

「可惜了這些人啊……」

曹操看到一名宮衛被砍斷了手臂,在地上慘叫蠕動,然後被推進過來近衛狼騎一刀砍斷了脖子,老人收回視線說完這句,靜靜地往前面過去,已到宮道盡頭了,雄偉的承光殿已在視野對面,還有湧出那座主殿的文武,以及天子劉協站在石階之上正望著這邊。老人看了一陣,聲音開始變得虛弱,「那邊,就不過去了,他們自己會過來。」

四周,廝殺的聲音絡繹不絕,五百名宮衛隨著公孫止和曹操走出宮道,他們也被虎衛營、近衛狼騎像大人打小孩般,四處追砍。此時,末尾的宮牆之上,一道身影忽然沖了下來,劍聲擦過空氣,帶出輕吟——

「無膽鼠輩安敢偷襲!」

狂奔而來的一抹白色,躍起、怒吼,然後手中龍膽擲了出去,那墜下來的劍客也在這瞬間寒毛倒豎,幾乎下意識的將下刺的劍鋒揮斬開來,便是呯的一聲金鐵脆響,整個倒懸落下的身形橫飛出去撞在宮牆上面,震的灰塵簌簌落下來。

「曹賊,公孫止!王越在此——」持劍爬起的劍客嘶吼。

那邊,公孫止看也不看他,扶著老人轉身走上皇城樓,微微側過臉,看向趙雲、典韋、許褚揮了揮手:「此次行兇作亂的,全部處死!」

承光殿前,劉協看著那邊滿地屍骸,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只是看到二人緩緩走上皇城樓,心中也是充滿疑惑。

他們想幹什麼……

城池之中,糾結起來的兩千多人浩浩蕩蕩涌過了街道,百姓嚇得四散尖叫奔逃開來,巡街的差役急忙敲響銅鑼時,被奔來的人一刀砍翻在地,抬腳將那銅鑼踢飛,揮刀指著隱隱在目的皇城嘶喊:「城門有我們的人,殺公孫止——」

更遠一點的方向,馬蹄聲震動集市,人群四散躲避,看著數千騎兵狂奔而去,曹丕、曹真騎馬等候在不遠,見到先行而來的夏侯楙,急道:「為何這般慢,我父已被公孫止要挾去往皇宮,可能也會危及陛下!」

談話間,夏侯惇領著騎兵已經過來,「大兄何在?」

「我父親,已進皇城!」

獨眼猛睜,夾動馬腹,便是暴喝:「駕!」三百名騎兵隨後爆發一聲呼嗬,跟著將領狂奔起來,曹丕、夏侯楙、曹真也緊跟在後。快近皇城之時,前方路口從城南而來的另一支騎兵約莫五百騎,正攔在中間,其中還有兩百名虎騎壓下了鐵槍。

「妙才,你這是何意?!」駐馬勒韁,夏侯惇在馬背上朝對面大喝,麾下騎士也都跟了上來,同樣壓下長矛戒備起來。曹丕看到這一幕,臉色驚疑,大喊:「夏侯叔父,你這是要做什麼?」

夏侯淵抬了抬手,挽弓、架槍的騎兵慢慢放下手臂,附近驚慌跑動的百姓也有疑惑、驚疑的目光望過來。戰馬甩動鬃毛,他拱起手:「兄長殺氣沖沖帶兵過來,所為何事?」

「你又過來做什麼?!」夏侯惇本就性情急躁,呯的一聲將槍尾砸在地上,指著皇城大叫:「大兄都被公孫止攜裹去宮裡了,竟還攔我?你還是不是夏侯家的人了——」

「公孫都督絕非兄長口中所說那般。」夏侯淵讓人收了刀兵,策馬退到一側,「兄長暫且收斂火氣,隨弟一起進去看看,一切不就知曉了?」

對面,夏侯惇提槍騎馬靠近過來,曹丕急的想要大喊,卻是伸手扯了扯旁邊的夏侯楙,後者會意,朝父親大喊:「父親小心,萬一城中有埋伏怎麼辦?」

「休的多言,我信妙才。」

他們奔涌的前方,蜂擁的人浪還在狂奔,尚未知曉後方有騎兵殺了過來。更前面,皇城樓腳下,橫屍滿地,名叫王越的宮中教習,被打飛摔在地上,餘力不息的滑出長長的距離,掙扎、晃動的視野之內,手持龍膽的白袍將領慢慢走來。

……

陽光有了些許溫度,空氣里瀰漫血腥的味道。

「只有這裡才能看到許都的雄偉和壯麗。」

城樓上,蹣跚的腳步邁完了最後一節石階,身子顫顫巍巍順著牆垛過去,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彷彿又有了活力,腳步變得輕快了些許,燦爛的上午陽光里,他望著一片片的房舍樓宇延綿在視野之中鱗次櫛比展開,嘴角有了笑容。

「操……往日里……最喜歡站在這裡,俯瞰整座許都,看著它一點一點的……在我手中變成今日這般雄俊……巍峨,哪怕最疲憊的時候……只要站在這上面,多看一眼它,心裡是說不出的暢快……但往後,怕是要看不到了。」

渾濁的眸子里,有淚水滑落下來。

「丞相,好好將養身體,未必不能每日看到這許昌城。」公孫止臉上微微動容,他目光轉過去,遠方皇城腳下,兩千多人洶湧澎湃的殺過來,有人指著城樓站著的兩人歇斯底里的叫嚷什麼,然後發出猖獗的鬨笑。

「公孫,你看這些人像不像一群惡犬?操身體尚好時,站在這許都城上,他們如何敢在此齜牙咧嘴的狂吠!」

……

城樓下方,王越「啊——」凄厲嘶吼,槍、劍交擊呯的炸響,白色的披風掀了起來,一抹冷芒擦出嗡的輕響,驚動人的耳膜,那王越帶著劍光斬了過去,金鐵交擊的瞬間,他身形狼狽的踩在地上……蹬蹬蹬的踏出聲音,止不住的飛退,轟的巨響,結實的撞在牆壁上,頭上髮髻都震動中披散垂了下來,手中的那柄漢劍在空中翻飛,然後落下,插在地磚上搖搖擺擺。

「老夫豈會輸給你這後生!」散亂的頭髮下,王越滿嘴是血的發出怒吼時,猶如猛虎般衝出兩尺距離,伸手,抓住地上的兵器,用力揮出名為「登閣」的四面漢劍,鋒刃撕破空氣,映著天光彷彿划出了一道扇形的光芒。

「沙場之將,豈是爾等綠林遊俠能比。」

南征北戰十餘年,從東殺到西方,趙雲的武藝早已今非昔比,冰冷的聲音里,龍膽直刺橫掃而來的鋒線,手腕一轉,槍頭精準的貼著對方劍鋒擦過去,卸去些許力道的同時,陡然轉身,披風在王越劍下撕開口子,撕裂的披風下方,白駒劍鏘的一聲拔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