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鐵馬金河,虎斷軍帳 第二百三十八章 漢魂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駐紮金河沿岸的軍營響起號角聲,一條寬兩丈深一丈五的壕溝沿欄柵外圍形成方方正正的形狀,黑色中起伏的帳篷內,一道道身影遠遠近近的鑽出,朝鷹旗下集合過去,中央最大的一頂帳篷。

魁梧寬壯的身形披上了白袍,他睜了許久的眼睛,一直望著青冥的天色,有衛兵過來通報了全軍集合的消息,才將他神思拉回來。

「指揮官,全軍一萬七千六百三十二人集合完畢了。」衛兵聲音響亮,周圍數道腳步聲走過來,小下聲音提醒,「將官們都過來了。」

弗瑞騰西斯收回視線掃向從火把光中過來的幾道身影,英俊的臉上露出笑容:「……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結束了遠征,帶著榮譽回到了羅馬,白色的街道、乾淨的房舍,還有漂亮的貴婦向我們拋灑鮮艷的花瓣,在夢裡我都能聞到那股香味……而我將皇帝面前被授予貴族的榮譽。」

「指揮官的夢見證了我們的勝利,很快就能回到故土!」五名將官舉起手中的兵器,大笑起來。

「但願如此……」弗瑞騰西斯朝他們點點頭,然而他保持著微笑平舉了手臂,掌心朝下:「……我也從不懷疑矯健兇悍的羅馬士兵們。」

「那麼……先將那支塞留斯的騎兵解決,沒有後顧之憂,將那處頑強的東方人俘虜吧,奪取他們的食物,繼續東進找到那個上谷郡的地方,帶上斯蒂芬妮和她哥哥一起回去接受神聖的裁決。」

五名將官齊齊伸出手臂,「羅馬萬歲——」

方形的軍營殺氣衝天,隨後,鷹旗蔓延。

……

天蒙蒙發亮。

有沙沙的腳步聲在周圍,牽招從淺睡中醒來,林外的天色依舊很暗,冰涼的寒意正從身上退去,渾身上下,十多道傷口傳來火辣的刺痛,傷口上就像有螻蟻在啃食血肉般難受。閉上眼睛,黑暗回來,一幕幕畫面在眼底閃過去。

一千多名騎兵隨他一起沖向如潮水般的敵人,箭矢、標槍飛過頭頂,扎進舉盾的身體里,有人自覺衝上來填補了空缺,大叫:「沖啊——」

「……鑿穿他們!」

嘶吼、吶喊,一道道賓士的身影夾穩鐵槍長矛,這些人從牽招的視線里、身邊飛奔過去,這些人平素都是粗野豪放,說著渾話,然而此刻咬牙瞪目,堅定的往前衝鋒。

一直衝……淹沒在了如水的敵人當中。

昏暗中,牽招陡然睜開眼睛,細密的汗珠密布臉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恍惚之間,有人過來旁邊帶起血腥味,人與火把在那裡動,拿過水袋和一點乾糧殘渣遞過去,牽招看了一眼,是都伯蘇仁,伸手將取過水袋仰頭灌了一口,低聲詢問:「將士都怎麼樣了,咱們還有多少人……」

「還有一千弟兄,基本各個都帶傷,不過還好,大家心裡還憋著一口氣。」

「那就好,救援信應該已經發出去了,最近的華雄和高升應該會很快趕過來,沒有猛將破陣,很難撕開一道口子,大秦這幫狗雜碎就一隻王八,縮在盾牌後面,冷不丁還會咬人。」

「將軍,我們只是吃了沒與大秦人打過仗的虧,不了解他們。」蘇仁全身血漬都已結垢,手臂、腰上都包紮了起來。

牽招點了點頭,伸手將乾糧推回去,又喝了一口清水,周圍黑山騎陸陸續續的起身牽過了戰馬,他轉過視線,拍了拍蘇仁的肩膀:「……走吧,休整的差不多,咱們再去找大秦狗的麻煩。」

「不與張將軍那邊匯合嗎?」

身影起身,牽招握過韁繩,翻身上馬:「就讓張楊繼續守著,這次,我們從側面迂迴去偷襲大秦人的營地,燒光他們所有東西……方才解恨。」

「將軍不可啊,張將軍那裡已守了近一月大抵已是極限,若是不去匯合,撐不了多久!」

名叫蘇仁的都伯連忙上前去拉住對方戰馬,被一鞭子抽開,牽招抬起鞭子指著他,暴喝:「糊塗,我這是圍魏救趙之計,攻必救,大秦人的腦袋除非和李恪那廝一般,只有一根筋,不然必會回援。」

「牽將軍……」

蘇仁還想再勸。戰馬已動起來,牽招在馬背上招來麾下,「還能戰的,隨我來,不能戰的,就地休息,等候勝利,再回軍中。」

有七百多騎過來,他揚鞭一抽,「我們走!」

「功利心切……」蘇仁狠狠一跺腳,快步跑去背起了寬大的八面漢劍,也跟著上了馬背。鞭子響起天色昏暗的那一刻,騎兵再次踏上了原野繞過了下方立有漢旗的營寨,遠遠的,青冥色的視野之中,是壘砌來的一堵屍牆,血腥的臭味,在飛馳的風裡也能聞到。

月色如水,照過曠野,靜謐的青冥里有排開的一道道人和馬的輪廓,皎月快要落下,照出金屬重甲的寒意。

牽招尚未離開遠處那片戰場的視野範圍,他們的前方,獨騎飛奔,一名受傷的斥候不僅帶來了消息,還有敵人的騎兵,馬蹄如雷陡然在黎明前掀了起來。

「……埋伏……不好……快告訴營地那邊的張楊不要出來——」他勒馬大叫。

鐵制的銘牌已經嘩嘩的在昏暗裡抖動發出殺意的響聲。

散發清輝的月亮落了下去,東方蒙蒙發亮,營地中明顯感覺地上傳來震感,張楊抬了抬頭,第一縷陽光照進了他的眼睛,素帛上已寫滿了字跡,疊好收起來時,值夜的士卒慌張的跑來,他問道:「怎麼回事?」

「外面有一撥兵馬在交戰,人少的一方被圍住了。」

廝殺吶喊的聲音從遠方的側面傳過來,此時營地里,因為戰事的原因,打到現在眾士卒的神經已綳到了極致,第一時間聽到聲響時,提刀握矛的沖了出來結陣,見到前方沒有敵人兵馬時愣了一下,隨後有人說在北側那邊。

張楊提著佩劍領著數十名親兵過去,欄柵後面已圍滿了無數道身影,曹陀也在,見張楊過來,提著斧頭指去那方。

「好像是牽將軍騎兵……他們好像中伏了……將軍,咱們怎麼辦?救不救……」

……

鐵蹄踐踏起泥土,兵器呯呯呯的擊打在空中。

「告訴張楊那邊的守軍不要出來,小心中計——」

牽招大喊著揮舞鐵槍砸開一支擲來的標槍,對面投完標槍的羅馬鏈甲騎兵拔劍嘶吼一聲縱馬衝上來,被鐵槍擦著短劍刺進面目,血肉飛濺。

「我去!」

有聲音在廝殺的戰場上響起來,飛出的盾牌與擲來的標槍撞的碎裂四濺,蘇仁跳馬從背後拔出八面劍,斬在逼近過來的馬頭上,戰馬凄厲悲鳴墜地,將上面的羅馬士兵摔了下來的同時,拖著寬劍的身影左劈右砍與斜刺揮砸而來的長兵交擊,身子穿過間隙,頭皮陡然拉緊,側面一匹戰馬橫衝攔截,一柄重矛揮砸,奔跑的身影揮劍擋了一下,被打飛滾了出去。

「蘇仁——」

洶湧的廝殺聲中,七百多名騎兵不斷有人墜馬,牽招游目四顧,看到跑出數丈的身影倒下,大喊了一聲,策馬想要救援,然而更多的羅馬騎兵涌過來,他和親兵擠在人堆里,雙眼血紅,咬緊了牙齒,心中懊悔,該聽勸住的。

也明白了對方也是久經戰場的老將,自己被反過來利用了。

「啊啊——」

鐵槍兇狠的砸翻一名羅馬騎兵,撕心裂肺的叫起來:「今日唯死,方才恕我之罪,來啊——」

「後退一步,我就不是漢種!」

暴烈的戰場上,牽招奮力的廝殺向前穿插過去……

……

「不要出來……小心中計!」

「後退一步,我就不是漢種!殺啊——」

晨光升起來,廝殺的叫喊聲從那邊傳過來,張楊一拳砸在欄柵上,震的木欄橫木「吱嘎」響了下,拳頭死死的捏緊,咬牙望著那邊,營寨里的守軍也俱都停下了一切聲響,沉默的望著。

「……救不救啊!那是牽將軍……還有黑山騎的眾多弟兄也在裡面!」曹陀轉過來,雙眼通紅的盯著沉默的將領,片刻後,大吼:「你不去!我去,大不了死了就是——」

他將腰上都伯的腰牌扔過去。

「好不叫將軍難做,我這不算違軍令了。」

張楊抿著嘴盯著腳前的,掉在暗紅土壤上的令牌,一聲未吭,高大扛斧的身影從他身旁越過去。

遠方那頭,凄厲的廝殺和痛苦的喊叫刺激著聽覺,他看不見的地方,蘇仁咬著牙關艱難的爬起來,嘴角掛著鮮血正在滴落,雙手抓過地上的兵器,打顫的拾起來。

牽招揮舞的鐵槍慢了下來,身邊的親兵越來越少,他渾身浴血,胸口被劃破了甲胄,鮮血在流淌,帶著金色鷹旗的騎兵還在湧上來,鮮血濺起,戰馬身受數創也倒了下來,身體翻滾到地上,棄槍,衝去馬側,將盾牌拿過手中,拔刀。

晨光映上了血的顏色。

「……殺!」他依舊大喊。

時間就像緩慢了下來,從天地間流淌而過,張楊俯身將泥土裡的那塊牌子撿起來,叫住大步離開的身影,拋過去,對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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