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2章 偉業

一個士兵將銀印倒入布袋,發出砰砰的響聲。

盧四過去踢了他一腳,罵道:「這都是幾百年前的古物,你狗日的就這樣扔?」

「我來看看。」張彥升和隨行文官一起蹲坐下來,數著那些繳上來的大明舊物,曾經的衛所印信。

「咱們是從塔山衛過來的……嗯,看,這是塔山衛的印信……」盧四看了一顆銀印,上書大明塔山衛指揮字樣,他看了看,咧嘴道:「老子遭人用骨箭射中肩胛骨,就是在這裡。現在冷風一吹,老子就骨頭疼。」

「你怎不說古魯河所?」張彥升笑罵道:「我的馬被赫哲人驚了,正在下大雪,馬一竄把老子帶河裡去了,渾身濕透了,烤火是烤乾了,還是病了好幾天,差點就他娘的死在林子里了。」

北上支隊分為十幾股,基本上都是五六百人一個支隊,從各條河流分別往各個目標行進,主要的戰略目標很簡單,先確立和記的存在和宣布大明的滅亡,收繳故明印信,頒布新印。和記早就勘測過地形,繪製成圖,並且針對幾百個衛所重新鑄成了和記的印信,由於新朝未立,印信用的是商團軍的名義,其實很多人估計著,新朝的名字就是商字,幾千年間易代,終於又有了一個大商。

每印正中是一個「商」字,然後是各衛所的名稱和大略的範圍,印信的功能性要比大明的衛所土司強的多了。

還有一個目標就是打通各條驛站,在遼和金的時代,外東北一直抵苦葉島到出海口這一帶都接受遼金兩朝的統治,有很多地方都有正式的州縣,只是幾百年過去了,很多舊址都長滿荒草,房舍城牆傾倒,已經很難再使用了。

但驛站猶在,明初往遼東和奴兒干都司有多條驛道,雖然運送物資人員以水路為主,但陸路的驛站也逐漸開通,只是還不及遼、金兩朝的驛傳覆蓋的廣,道路情形也不樂觀。

這一次張彥升和盧四兩人先後帶隊前行,後來兩人奉命帶著一些文職人員沿松花江北上,一直推到後世哈爾濱地方,然後沿江而行,繼續從黑龍江流域往出海口走,一直到抵達這野木河衛附近為止。

如果看後世的地圖,這裡應該是著名的廟街,在後世屬於俄羅斯人所有了。

「塔山衛,忽兒海衛,脫倫衛……兀者野木所,喜申衛,撒爾忽衛,虎把希站,哈刺馬古站,弗蘭河衛,塔亭衛……」

張彥升如數家珍般的數著,這些印信已經黑乎乎的了,畢竟傳承了近三百年了。而且張彥升也嚴重懷疑,持印者到底是不是一開始受封的人。和華夏這邊會有王朝更迭一樣,這些土司未必就是鐵打的江山。

不過也是無所謂了,他們持著印信就說明他們還是認可大明的統治,當看看大隊的漢人騎兵前來時,有不少衛所會顯露出敵意,這些年來女真人一直在搜山撿海式的往北方的密林里捉捕生女直,也就是鄂倫春人,赫哲人,索倫人,這些都是通古斯人,語言和女真人基本上相通,雖然更野蠻落後,但用來當沖陣的死兵相當不錯。

這些部落被女真人連年抓捕壯丁,越來越向北方遷徙,不是所有部落都願意去當強盜,他們打不過建州部,但可以選擇向北方躲避。

由於被女真人逼迫的厲害,很多小部族看到北上支隊時敵意就相當明顯。

衝突不可避免,連盧四都中過箭,可想而知戰鬥並沒有他們說的那般輕鬆。

但好在他們已經抵達江口,這一次他們從松花江流域到黑龍江流域,跨境迂迴,行程絕對超過萬里,最後這一兩個月完全是在深山林海和雪野中穿行,辛苦自不待言。

好在都是沿河行走,用打獵和交易糧食等方式獲得補給,現在休息下來,憑存糧肯定過不了三四個月那麼久,要連續射獵,還有用一些物品來換糧食。

這些野人是不會要銀子的,他們的彼此貿易都是以物換物,毛皮,東珠,人蔘,這些東西在這裡沒有太大價值,有價值的就是少量的種植作物,儲存的乾果,包括菌菇類,風乾的鹿肉等等。

這些部族普遍不知道金銀等貴金屬的價值,他們連火都不知道怎麼用,基本上都在吃生肉……這種程度,就不要說建立金融體系了。

北上支隊會拿一些水果罐頭,一些刀劍,一些工業產出品,用這些東西參與貿易,換一些土著儲存的乾果和生肉,六百多人,換個幾千斤,再配合自己帶的罐頭乾糧,還得打獵,不然這三四個月時間也不容易熬下來。

眾人都已經在林海里鑽了大半年時間,一切事物都不再新聞,包括選址蓋屋,確定外圍防線,養馬的馬廄也要選好,馬的豆料都是用大量的挽馬背駝,人是不吃的,精鹽和精料才能使北上支隊的馬匹保持體能,這支六百多人的隊伍有近兩千匹馬,一路已經死了二百多匹,這還是相當耐操的蒙古馬,要是驕貴的阿拉伯馬怕是早就都死光了。

這是小冰期的苦寒之地,在這裡的土著人類向來是敬畏自然,他們沒有征服和利用自然的本事。

在商團軍人們開始砍伐樹木,挖掘壕溝順便取土的時候,土司們醒悟過來,帶著大群屬民替商團軍打下手。

張彥升等人沒有動手,他們在商量下一步的行止。

「上次接到軍司命令還是一個月前。」張彥升皺眉道:「命令還是叫我們繼續北上,打通出海口驛道,輜兵會繼續跟進,不過以我來看,如果面臨大軍南下,與大明展開決戰的局面一旦爆發,輜兵是否有持續開進修築驛道的可能,實在值得懷疑。」

「我也是這樣想的。」盧四咬了咬牙,說道:「我看我們南下算了,短時間內,軍司沒有能力持續北上建立牢固統治。」

「但也不會放棄。」張彥升展開地圖,指著遼陽北端和西端,說道:「這裡是舊金朝黃龍府,臨潢府和咸平府所在,現在是科爾沁部和諸部夾雜地方,西連巴兒虎部,東接長白山海西四部舊地,也勉強算遼東腹地,重修東西各站,沿江驛傳,建立戰略要點,比如把黃龍府城重修,肇州城重修,還有三萬衛城,以此北上東去,可以把大明泰寧衛,建州衛邊牆外故地全囊括在內,也是故元北達達路,泰寧路,開元路等舊址驛傳逐漸恢複……」

張彥升看了看地圖,突然有一種相當無力的感覺。

說了半天,地圖上其實也就是推進到了中部,也就是後世吉林省的地盤,還沒有推進到黑龍江省,而出了黑龍江省還得繼續北上,一直到北方的外大興安嶺和黑龍江的出海口,然後估計得一直探到極北酷寒之地……軍司暫且還沒有這個計畫,其實順著黑龍江往上游探過去就行,俄羅斯人在幾十年後就是沿著黑龍江一路挺進內陸,最終和清朝通過雅克薩之戰瓜分了勢力範圍,清朝損失了大量土地後獲得了二百年安寧,但最終這一大片土地還是沒有能保的住。

「太大了,咱還是執行護衛驛傳的任務吧……」盧四點燃煙鍋,長途行軍就不要指望帶紙煙了,這些煙鬼一天就能抽好幾包,價錢昂貴不說還不好攜帶,還是帶上十幾二十斤的煙絲能頂事,隨便掐一撮放在銅煙鍋里,點燃之後煙霧升起,盧四也是一臉的滿足。

「你不急著回草原了?」張彥升笑道:「一聽說宣大軍圍攻新平堡,你不是急的要往天上竄?」

「你又好到哪去了?」

兩個年輕的軍官彼此取笑著,四周的軍官都是笑起來,不過他們多半都是有感同身受的感覺,他們深入不毛,在深山密林中跋涉前行,無非就是想著要恢複華夏的榮光,一開始的時候和記並沒有決定收回印信,而是以接觸和打通驛站為主,對那些充滿敵意有攻擊行為的部落實行打擊……無非也就是如此。

結果大明天子幫了大忙,明軍攻擊新平堡,算是揭開了這最後一場大戲的帷幕,消息傳開之後,商團軍與和記上下無不憤然。當盧四等人接到消息時,整個北上支隊的人都要爆了,盧四當時就血紅著眼要折回去殺向大明,殺向京師,將那皇帝擒下來,當面問問他怎麼敢如此行事,這般悍然對並沒有公開造反的臣子下毒手,天子還有什麼資格和法理繼續坐在那龍椅之上?

這就是張瀚堅持留在新平堡的作用了……也是最好的辦法。

在此事之前,就算商團軍能跟著張瀚走,心底深處未必沒有自己是叛臣賊子的羞愧想法。這可不是安史之亂的胡人為主的軍隊,這支軍隊是張瀚一手打造出來,充滿軍人榮譽感的有相當自主意識的強兵。

入伍之後就要掃盲識字,然後開始讀張瀚替他們選擇的教材,從史學,政治,算學,常識,然後還有一些儒學的東西,然後引入一些外來文明先進的理念,開始時的土壤很淺,現在這麼多年下來了,這支軍隊幾乎是不存在文盲,於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思索和想法。

人就是這樣,如果一個智商超高的天才,卻一直處於資訊不發達,封閉保守的小山村內,他智商的高或低就完全沒有意義,而一個中人之姿的普通人,能身處資訊發達,彼此還能交流,有一直學習的氛圍和環境,身處這樣的環境之內,普通人也可以改善自己的思維方式,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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