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5章 老狗

霍維華輕輕點頭,其實李國賓也來走過他的門路,算是病急亂投醫,想拿銀子開路令霍維華替和記活動。

這事霍維華當然不會同意。不要說此前他就是針對和記的謀主之一,就算此事在之前與他無關,到現在這種局面,霍維華也是斷然不會因為些許銀錢涉足其中,這是政治人物的最基本的覺悟,敢拿這錢的,要麼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權貴,反正沒有什麼太多可損失的,要麼就是一些不上台盤的小人物,根本嗅不到風向所在,和記找這些人出頭,可見也真是山窮水盡了。

「京師的事只是小事情。」姚宗文眨著眼,說道:「關鍵之處還是在新平堡。若能擒殺張瀚,則和記必然勢敗,無可挽回。」

姚宗文突然冷笑,說道:「可嘆李老前輩英明一世,怎麼想起來去和記的地頭避難。草原一旦大亂,我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啊。」

姚宗文對李國縉撈錢太狠一直很是憤恨,李國縉撈了最少二十萬,分給自己的好處卻是有限,兩人還一起頂著黑鍋,當時就幾近反目成仇,後來李國縉攀上和記,姚宗文當時感覺多條退路也是不錯,拉著許顯純替李國縉送行。一晃兩年多時間過去,和記已經被大明死死盯上,姚宗文感覺和記的機會並不大,此時一想李國縉可能玉石俱焚,心中隱隱一陣暢快。

許顯純笑了笑,沒理會姚宗文的這些雞毛鴨血的事,只是向著霍維華一抱拳,說道:「霍大人,下官的事恐怕未必這麼輕鬆,還會有麻煩。只能做好眼下的這事,以圖取悅皇上,不管怎樣,還望霍大人一定要相助一二。」

霍維華是此前針對和記的謀主之一,許顯純倒也不是由來無因。

「請許大人放心。」霍維華道:「兩件事,一擒殺張瀚,則和記必定勢敗。京師之事,三人之中定要擒王發祥,這人才是最要緊的。李國賓,無所謂,劉吉也無所謂,王發祥才是最要緊關鍵的人,一定要多派人手,盯死他,不能叫他走了。若王發祥不好盯,拿李國賓或劉吉引他出來,也是妙招。」

「好,許某記得了。」

許顯純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這一次他沒有靠東廠的打事番子,事實上東廠的人手有多半也是錦衣衛選調過去的,以許顯純的能量,調及的人手已經足夠用了。

在許顯純眼裡,這只是小事,一群商人而已,當初針對東林黨的時候,錦衣衛抓了多少名臣清流,都是在朝中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人物,就象楊漣,當初帶著人沖入宮禁,強行趕走李選侍,將大行皇帝抬入乾清宮裡,正位登基。

這樣的人,脾氣臭,膽子大,身處高位,名望極高,哪怕是內廷之中都知道楊大鬍子的厲害。那又如何,錦衣衛說抓就抓了,每天還對楊漣動刑,使得對方慘不堪言,不過許顯純也對楊漣甚是佩服,那骨氣是沒得說,不管遭遇怎樣的慘刑,楊漣始終不改初衷,這樣的人,怕是一群商人根本無法相比的存在。

楊漣都能抓能殺,抓一群商人,許顯純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霍維華有心再勸說一下,在朝中大員里他對和記可謂是最了解的一個,但他已經將話說的很明白了,許顯純這樣的人,鷹視狼顧,不是那麼好打交道的,言多必失,霍維華面色如常,根本就沒有叫人看出來他還有話想說。

眾人又談了一會兒,姚宗文一臉期待,等著參與大事之後的分紅,許顯純則殺氣騰騰,一心效力好重新站在當今皇帝一邊,繼續執掌錦衣衛,就算保不住權勢,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有霍維華一臉淡然,倒是叫人感覺到修養境界的不同,待眾人分開後,霍維華回自家府邸,一邊走一邊搖頭。

這幫子人,脫了閹黨的皮還是一群閹黨,在閹黨里霍維華就瞧不上他們,一群沒有什麼能力又心黑手辣生性貪婪的小人輩,哪怕是換了皇帝,再換一幫朝臣,仍然是換湯不換藥,看來自己還是能在新的權力格局之中,獲得一個相當不錯的位置。

至於想更進一步,還得好好運作一番才行。

這時霍府的門子才迎上來,行了一禮,將魏忠賢派人送信的事回報了。

「你這廝,」霍維華笑罵道:「廠公的信和人你也敢這麼怠慢了。」

「等了一個時辰而已。」門子無所謂的一笑,說道:「以前半夜魏公公召見,老爺也得從榻上爬起來去魏府伺候,現在叫魏公公等一兩時辰又如何了,時勢不同了嘛。」

霍維華呵呵一笑,到底是自家門子,懂自己的心思。

想自己堂堂進士,十餘年苦讀,步步艱辛,才能中得進士,還得從縣官做起,步步算計,攀附那些大人物,慢慢的從地方官入京師,再慢慢的攀附權貴,成為清流官,然後入得閹黨,侍奉那個沒卵子的太監,屈膝事人,心中豈能沒有委屈?

門子這點小小怠慢,連利息都算不上!

霍維華展信一看,也是搖頭失笑。

這個時候,魏忠賢還在猶豫?

猶豫什麼?皇帝的心意已經是那麼明顯了,他又不是大臣,大臣還能拿大道理撐著,有真正的同黨同道的人支持,太監的權勢就是風中之沙,手一揚,屁都不剩下。

有此猶豫,霍維華可以確定,魏忠賢必死無疑!

就算此時魏忠賢拋掉一切,孤身一人去孝陵守陵,怕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容忍,何況他首鼠兩端,還幻想著能保住自己的權勢富貴。

「真是不知死的貨。」霍維華輕輕一笑,打算不回信了,他叫來送信的魏府中人,說道:「替我回覆廠公,祝他一路順風吧。」

魏府中人又羞又惱,不過此時也知道大勢已去,連發火也是不敢,躬身一禮,轉身就走。

「不知道魏閹會死於何處。」霍維華看著來人離開,心中算計了一會,他估計魏忠賢活不久了,但死在何處,得看皇帝的心意,反正借口很容易找。

這事霍維華不打算插手了,雖然親自送魏忠賢於死地也是一功,但反水舊主也就算了,反正信王一脈的人都認為自己只是閹黨的外圍。

而不管怎樣,背棄舊主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反手一刀,會被認為是小人行徑,反而會在今上的心裡失分,得不償失。

就由得魏忠賢自己折騰去吧,有人會幫著皇帝下刀的。

現在霍維華更感興趣的是對和記的部署,他私下裡感覺不安,甚至覺得太過倉促,信王也就是今上,還有今上身邊的這群人,能力不夠,但行事孟浪,身邊人做事的態度也代表著皇帝一慣行事的風格。相比於帝心穩固,行事手法溫和而高效的天啟皇帝,現在新上來的這幫子人,行事風格實在是叫霍維華感覺格格不入。

但這也沒有辦法,一切都是改變了,不能適應的人,只能早早離開。

霍維華不願離開,他只能在星空夜色之下,默然無語。

……

魏府中人帶著滿腔屈辱與憤怒,回到魏府中將霍維華的表現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崔呈秀面白如紙,再看魏忠賢時,短短几個時辰似是老了十歲。

燈影之下,很明顯的魏忠賢兩鬢角斑白,似乎就幾個時辰之間,白髮都增加數倍。

「廠公……」崔呈秀有心勸慰,卻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算了,咱家請辭。」魏忠賢兩眼緊閉,似有淚水流出。在這一刻,這個皇家的老狗終於感受到了皇權的如山之威,在凜洌的皇權和天子的意志之下,曾經的上公,提督東廠太監,真真是連狗都不如。

在這一刻,魏忠賢不知道是否有後悔,又是否感受到了那些被他迫害的東林黨人的痛苦,這就不得為外人所知了。

九月二十六日,魏忠賢下定決心,上疏請辭司禮監和東廠提督一職。

這也是他諸多差事里最有份量的兩個,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虛職,算不得什麼。

奏疏一上,皇帝立刻允准,並同意魏忠賢前往鳳陽守陵的請求,令其即可上路,不得拖延耽擱。

至於龐大的閹然轟然一聲粉碎,從天啟元年魏忠賢嶄露頭角,到天啟二年開始爭奪權力,天啟四年大獲全勝,其執掌大明權柄達三年多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閹黨成為大明朝廷唯一的政治團體,魏忠賢則是這個團體的當家人。

這個團體內,有內閣幾乎全部成員,也有司禮監的全部成員。

六部之中只有少數人不依附閹黨,但也沒有明確的黨派色彩。

地方督撫則全部由閹黨為主構成,各處構築的魏忠賢的生祠就是明證。

哪怕是袁崇煥,其不管怎麼辯解,在遼東巡撫任上時曾經替魏忠賢修過生祠,這件事是無可抵賴的,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當時的魏忠賢是天子最信任的頭號心腹,如果不是太監就是當之無愧宰相,大權在握,朝堂為其掌握,不管是什麼黨派身份,只要想做事就得和閹黨打交道。

就算是那些東林黨人,不也是躲在南京繼續當官么?如果真的不願同流合污,完全可以辭官不做,但願辭官的人又有幾個?

還是那句話,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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