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7章 緊迫

成方和徐名商談之時,程本直等人也開始與一群蒙古貴族洽談。

雙方就站在一大片篝火旁邊說話,幾個韃官當通事,互相翻譯著雙方的話。

這叫蒙古人感覺有些不爽利,他們願意與和記打交道很大部份原因就是雙方語言互通,彼此交流起來沒有任何困難。

這甚至給蒙古人一種錯覺,彷彿和記也是蒙古草原上的一方勢力,漸漸紮下根來,而不是外來者了。

和記不僅是軍官和軍司人員能操一口流利的蒙古,見過張瀚的人無不稱讚張瀚的土默特部的蒙古語說的相當標準。

那還是當年張瀚在新平堡參與馬市交易時開始學習,算來也有近十年光景了。

而大明這邊,只有少量的通事能夠講蒙古話,官員和將領對北虜還是持敵意和鄙夷的態度,這令得雙方的交往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誠意,甚至遠遠談不上友好。

就算是土默特部,與大明已經盟好幾十年,不管是三邊總督還是朝廷,總是以邊野蠻夷視之。其實這種視角並非沒有道理,但就算是要征服一方,也要首先了解和深入,大明一方在這上頭所用的功夫明顯不足,很多事都是想當然而行,前前後後不知道吃了虧少虧,浪擲了多少銀兩。

雙方談了好一陣子,蒙古人都無甚誠意,倒是要錢要糧相當的起勁,程本直不得回覆,當然也不敢擅自答應,算是什麼成果也沒有談出來。

眾人四散而去,程本直心念一動,走到楊二居住求見。

楊二並沒有休息,聞報便將程本直和祖可法二人請了進來。

「楊義士,我們明人不說暗話。」程本直落座就道:「貴方要攻林丹汗,未知何時發動,勝機如何?」

「此事我不好說。」楊二很艱澀的道:「要緊消息,我雖託名指揮,卻不一定報我知道。而和記在草原的實力,只隱約知道一些,大約數萬戰兵是肯定的有。而且去年與林丹汗所領部落打過一場,也是有的。」

「林丹汗要西遷,薊鎮的人居然不知,真是該死。」程本直隱約有些怒氣,不過很快按了下去。他道:「西遷受阻,林丹汗似乎也未傷筋動骨?」

「可能是和記兵馬多以步兵為主。」楊二道:「畢竟騎兵有限,不便追擊。若說正面對敵,我相信林丹汗不是我們張大人的對手。」

「我亦云然。」程本直沉吟片刻,說道:「就以眼前來看,貴部兵馬強悍精銳,披甲執銳,果真精兵。但以步兵為主,騎兵甚少,看來這也是和記商團團練的命門所在。」

楊二默然不語,他雖然一心想幫助大明,當然也落實到幫袁崇煥和眼前這人,但不意味著他願意將和記的內幕消息悉數告之對方,這也有違忠義之道。

就眼前暴露的這些,也是嫌太多了。

程本直已經相當滿意了,他微笑著對楊二道:「楊義士的忠枕報國之心在下已經明白了,一定會轉告給軍門大人知道。將來鎮守廣寧,東撫北虜,直御女真,廣寧地方十分要緊,朝廷不會允許團練掌控此處。至於如何做法,卻不是現在能夠揣度的。再有,以在下來看,和記就算攻伐察哈爾部,時機必定相當緩慢,縱不似在土默特那邊築堡城而攻,也非得徐徐而進,掌握各處水源要津之後再圖之,可能會曠日持久,而我們軍門大人的展布,一兩年內就要建功。所以,依附哪邊,替哪一方效力,楊義士要考慮清楚。」

楊二聽了,一口便道:「為人要飲水思源,楊某有今天也是全賴張大人之力,叛和記而自立,或是心懷異志,非人所為,程先生這話,在下只當沒有聽到。」

「那也就當我沒說。」程本直站起身來,說道:「聯絡北虜各部,許其資糧,令其助力,不僅是我軍門大人的主張,如朝廷允了就是大勢所趨。很可能過一陣子,朝廷會勒令張大人不得擅往遼東地方來,到那時,大明要掌握北虜各部和廣寧等地,楊義士又當如何呢?」

楊二默然半晌,說道:「若對抗虜大業有利,楊某當然會幫助朝廷。」

「如此便好。」程本直含笑道:「楊義士果然高義,我們都沒有看錯。」

楊二不語,程本直方告辭而去。

祖可法待出門十數步後,方向程本直道:「程先生逼迫有些太緊,為何這般著急?」

以楊二的經歷和性格,只要徐徐圖之,將來多半還是要投入朝廷一方懷抱,而且多半能帶著不少人返回遼西,或是助守廣寧。

現在這麼逼迫,楊二必定心中不悅,連帶著對遼西諸人的觀感也不會很好,事倍功半。

祖可法敢這麼說,也是有祖家在後頭,祖大壽對廣寧團練和山上的丁口向來大感興趣,頗有胃口一口吞下來。

「時不我待啊。」程本直感嘆道:「我們剛經歷一場大敗,軍門大人在寧遠算是扳回一城,但往下去還是步履維堅。而反觀張瀚卻已經在反擊林丹汗,一旦果真和記大軍一路殺過來,佔了廣寧,我們又當如何?再者,女真再至,和記在此不過分支,無甚關礙,可關寧失而再得,若得而再失,恐怕軍門大人也沒有辦法向朝廷交代。所以不管怎樣,楊二此人,先得拉攏過來,務必使其願守廣寧,俟我遼西大軍恢複元氣,先修復錦州,再從容進駐廣寧,若能這般,也上可對朝廷,下對士紳百姓所有交代了。」

程本直是心思十分細密且有決斷的人,如果能按此前的布置,聯絡蒙古去女真一翼,然後再設法與其議和,也一樣的是潑天大功,而此事若不成,則不若想辦法將收復廣寧的功勞搶回來。

廣寧太要緊了,從廣寧到義州衛,沿西平諸堡到三叉河邊,這會形成一個相當完整的防線。可以說除了冬季之外,根本不必擔心八旗兵會攻過來,而到了冬季,沿河諸堡和城池齊備,再配上紅夷大炮,也就不是很擔心被建虜攻克拿下來。

這等於是復遼大功了,建虜會被壓縮在彈丸之地,身後還有朝鮮,側翼有東江,這是一個死局,有此大功,袁崇煥足可名垂千古,並且有資格長期在遼西駐守。

因為局面這般大好,任何人也經受不起反覆,哪一方勢力也不會想來接手遼鎮了,在袁崇煥做出這般偉業之後,功績已經超過孫承宗,接手者也必定會被認為是承袁崇煥之功績,大無意趣,是以有實力的也不會過來爭搶。

有此認知,程本直當然會有眼下的表現,不管怎樣,要先在廣寧這裡打下一顆釘子不可。

「先生妙算。」祖可法不管心裡怎麼想,此時也是拱手恭維。

「過獎。」程本直面無表情,但兩眼中充滿笑意。

……

翌日天明時,使團眾人都被操練聲驚醒了。

大隊大隊的商團軍人在城中校場里跑著圈,已經入春很久,但早晚天氣還很冷,估計也就是在零度上下。

這個天氣卻仍是不能阻止商團軍的正常訓練。

可能上層還有分歧或不同的利益趨向,但從中層到底層的將士,幾乎是和任何一處的商團軍人都沒有區別。

一樣的起床時間和嘹亮軍號,一樣的裝束打扮,近兩千人在同一時間聽到起床號聲,然後迅速起床整隊,穿好灰色的作訓服,開始早間的鍛煉。

祖可法等人打著呵欠出來時,外間的商團軍人們已經快結束早課鍛煉,每人頭上都是汗水蒸騰,衣袍半濕。

早上的時候天氣還在零度以下,見到這樣的場面,不免叫祖可法和祖家的內丁們瞠目結舌,無以言表。

祖可法拉著一個商團軍的軍官,問道:「這般練法,是三日一練還是五日一練?」

祖可法心中忖度,可能是自己等人前來,所以這些商團軍人特意加練……

「三天?五天?」商團軍的軍官臉上露出笑來,說道:「這是每天的早課而已,一會洗漱換衣吃飯,然後就是每天日常訓練,吃了午飯後有休息和文化課時間,然後晚前還有一次訓練,吃了晚飯後看書學習,準備休息睡覺,不過有時候也會夜間拉練,那就沒準了。」

祖可法的嘴張的老大,感覺能塞進好幾個鴨蛋。

內丁是三天一操練,練騎陣,步陣,各種操法,這已經是美酒美食加優厚的待遇才會有的操練法,那些營兵,三十天也未必操練一回。入伍之後,發給折上巾和戰襖,給一柄鐵槍,操練時能站在自己隊頭之下,知道排面整齊,就算合格。

上陣之後,是進是退,皆看旗號和金鼓之聲。

原本這些都是要操練的,近幾十年來操法廢馳,不少將領都不懂金鼓旗號之法,更不要說營兵。

幾萬人的戰陣,就是亂糟糟的拿著長槍趕路,到了戰場拿著槍排成排,然後看著火銃手胡亂打放,當敵騎一至,眾人皆道敗了敗了,然後哄然而逃,被人殺的屍橫遍野。

內丁當然還很象樣子,但與眼前和記兵馬相比,其戰陣訓練也大有不如。

內丁是在平時自己會練兵器弓馬,畢竟要在戰場護著家主和保自家性命,所以也相當用心來練,不過練好了也不過如此,當不得堂堂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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