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 我仍未知道你的事

彷彿行走於雲海之中。

溶於遙遠夜空中的月亮懸掛著。它灑下的光芒眨眼之間就被瀰漫的濃霧吸入其中,接著變淡消散。

兩側雙車道的公路幹線道路上看不到一輛車。只有白霧以激流一般的速度在路面上流過。

吹自異鄉的風。

那風總會帶著火藥一樣的臭味。

這是引發鬥爭的味道。在那之後等著的是銹與血的香味。

除此之外不會誕生任何東西。美麗的也好,新的也好。

僅僅為了不失去而持續抗爭。日復一日。

「……為了不失去」

「亞貴妃大人?」

被叫到名字,她抬起了頭。

在寬闊的道路中央,在白霧的川流中央站著的少女如同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在黑夜中睜大了雙眼。

黑色的長髮隨夜風吹動,輕輕地散開。

包裹在奢華身體上的是白色的瘦長上衣,加上同樣顏色的長靴讓她埋沒與霧中無法辨別。

彷彿霧中誕生出來的幻影。

月色照耀下的樣貌有著無瑕的美。

如同佇立於黑白的廢棄庭院中,如同佇立於被忘卻的美術館中一樣,她的美顯得完美卻又有些許孤獨。

少女抬起沒有感情的眼睛望向遙遠的月。向身後站著的黑衣男問道:

「戰況如何?」

「出現在現界的《鵺》總共五隻,其中五米級的一隻,由機關的無位者們應對。其他三米級的兩隻被第六位擊破」

少女閉著眼睛聽著他快速報告。

白霧在她的前方吹過,增添了一絲涼意。其中隱隱約約混雜著的味道是宛如火藥一樣的臭味。這是不存在於這裡的其他世界的空氣的味道。從世界的接觸點流來的東西不只有這個異質的風。

《鵺》——從異世界侵略而來,無法目視的異形。

是吞噬人類,製造破壞的存在。並不知道異形是什麼東西。但是此地存在著為了殲滅這些異形的機關。

亞貴妃抬起被霧氣打濕的睫毛

「還有一隻呢?」

「似乎從第九位那裡逃走了。好像因此還讓無位者出現了傷害」

「等級是?」

「……十五米級。馬上就要出現了」

「哦」

雖然等級跟強度沒有直接聯繫,但十五米級是世界少有的。從機關出現了損害看來,第九位先姑且不談,這是無位者無法阻止的對手吧。聽到這帶著緊張感的報告,亞貴妃只是輕輕點頭。

男子對神色沒有變化的她補充道:

「亞貴妃大人,請問需要援護嗎」

「不需要。離我遠點」

亞貴妃漫不經心地揮揮手,黑衣男對著粗魯的驅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優先她的命令離開了這裡。現場只剩下一名少女。

亞貴妃的指尖划過掛在臉上的頭髮,接著抬起頭望向由於霧氣而朦朦朧朧的夜空。

「……僅僅,為了不失去」

這是不知從何時起,亞貴妃會無意識嘟噥出來的話語。

就如同叮囑自己一般,就如同幼兒的咒語一般反覆低語。為了即使只剩下一人時也不會前往錯誤的道路。

——這時,月光突然變得黯淡。

火藥的臭味變得更濃。它化為嗆鼻的刺激侵入亞貴妃的鼻腔。

然而她依然沒有改變一絲神色。

接著——抬頭望向理所當然一般從霧中出現的巨大身軀。

生鏽的瓦礫山……只能如此形容的區塊緩緩地蠢動著前進。大小大約是五層大樓一樣吧。只看外形的話,這個發紅的巨塊就像是沒有角的甲蟲。

縮成球形的頭部拖在柏油路上,不斷有生鏽的碎塊掉落。亞貴妃看到那立即化為沙礫消失無蹤的東西後輕輕嘆了口氣。就像是聽到這聲吐息一般,銹山突然停了下來。

它緩緩抬起球形的頭部。

接著可以看到像是生鏽鋸子一樣的牙齒——以及那裡面的虛無。

與外殼相比,裡面還沒有接觸大氣開始氧化吧。口內像是黑夜一樣無法辨識。掛在生鏽牙齒上的衣服碎片搖搖欲墜,染上血的衣服碎片讓少女皺了一下眉頭。

有多少人犧牲了呢。

亞貴妃心想,應該是不知名的機關人員吧。

但這也只有些微的時間。在戰場上,這樣的感情只能一閃而過。

與巨體相比非常渺小的亞貴妃發出清澈的聲音。

「廢城機關第二位——志夕亞貴妃」

為了守護此地而存在的機關。通稱「廢城機關」。

報上最高位之名的少女張開空空如也的雙手。

「我宣告。你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這像是歌聲一樣的話語僅僅宣告事實。

不知它是否理解了,生鏽的巨塊突然之間——發出了激烈的咆哮。

就像是金屬摩擦一般的吼叫。刺耳的聲音讓四周晃動。

瀰漫的白霧散去,巨體的全貌暴露在月夜之下。

從圓滑的頭部到背部滿滿的覆蓋著銹跡。巨體之下有無數的細足在蠢動,它們一邊顫抖一邊等待著時機。

緊繃的空氣似乎隨時會裂開。

巨體發出威壓,似乎只要動一步就會碾碎少女的身體。無數的足刮著地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灰色的柏油路就像是柔軟的橡膠一樣被削去。

彷彿沒有思考的暴力。無論在誰看來都可以預測到,那將會輕而易舉地撕裂亞貴妃的身體。

然而她依然保持平靜。

然後——突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這一瞬間,《鵺》再次發出咆哮跳了起來。以那副身軀無法想像的速度咬向少女。

——但是亞貴妃甚至沒有逃開逼來的牙齒。

噠的一聲,鞋跟發出聲音。

這個瞬間,黑夜中浮起光之壁。《鵺》的身體撞上這個光之壁,接著在少女眼前被彈飛,就這樣摔在了後方的道路上。

沉重的地鳴聲吹開了使道路變得朦朧的白霧。這個時候,亞貴妃早已從柏油路上跳起來飛舞於空中。她彷彿沒有體重的人一樣奔跑於空中,白色上衣翻飛,長發拖在後方。

亞貴妃就像邀請跳舞一樣向打算起身的《鵺》伸出了手。白皙的手掌忽然之間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這邊的世界沒有你們的歸處。……消失吧」

聽起來甚至有些平穩的聲音。但傾瀉而下的只有無慈悲的力量。

壓倒性的,燒盡一切的白炎。

在比月光還要明亮的白熱中,《鵺》的身體就像是棉工藝品一樣融化。亞貴妃看著漸漸崩壞的巨體,輕輕降到地面上。

待機的男人回到背向白炎而行的亞貴妃身邊。

「亞貴妃大人,其他的《鵺》似乎也已經討伐完畢」

「……這樣啊。我要儘早回去,之後能拜託你嗎?」

「當然可以,請問有什麼事啊?」

亞貴妃向著一臉不可思議的男人微笑。

「因為我跟命約好了,明天要給她做便當」

她說完後有些害羞似的……就像個單純的少女一樣靦腆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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