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伊雷文哼著小調,走在太陽升起、漸趨熱鬧的街道上。他每跨出一步,系在腦後的紅髮便像蛇一樣擺動。

那雙眼尾修長的眼睛更加愉快地眯起,腳步輕盈。目的地終於映入眼帘,他加快步伐走近。

「早安!」

「你今天又來了哦?看你這副樣子,沒想到這麼有恆心哦。」

「今天是他叫我來的。看在我很有恆心的分上,給我一點東西喝吧!」

伊雷文每天早上都往這裡跑,自然和女主人混熟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會被攆出去了,伊雷文仗著這點,大剌剌跟女主人要東西喝。擺出一張親切討喜的臉,態度也很厚臉皮,女主人毫不掩飾她受不了的表情,走進餐廳去了。

她立刻端來一個玻璃杯,伊雷文毫不客氣地仰頭灌下飲料,把手肘擱在玄關的櫃檯上。女主人正在櫃檯里翻找什麼東西。

「那個人還在睡嗎?」伊雷文開口問。

「沒聽他說今天要早起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起床。他不是叫你過來嗎?」

「他又沒說幾點。」

伊雷文懶洋洋地趴到櫃檯上。女主人一邊嫌擋路似地把他推開,一邊開始為外出的房客辦理手續。伊雷文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開始閑聊。

他平常總是在恰到好處的時間不請自來,但今天是利瑟爾第一次叫他過來,就沒有必要盤算時機了。正因如此,他壓抑不下雀躍的心情,才會不小心太早抵達。

「(他看起來也不像早上會起不來的人啊。)」

還真意外。伊雷文把自己的事情置之度外,望向旅店的樓梯。乾脆去叫他起床好了?他邊想邊咬著一滴飲料也不剩的玻璃杯杯緣。

這時,旅店的大門忽然打開了。這個時間出門的人多,走進旅店的人倒是十分少見,他的目光因此一瞬間掃向了門口。看見那身映入眼帘的制服後,伊雷文露骨地皺起臉來。

「哎呀,是你啊。你又要來找利瑟爾先生麻煩了哦?」

「不,我上次也不是來找麻煩的……不過有事找他這點確實是一樣吧。」

走進旅店的是某位憲兵長。女主人對他有印象,因此露出略顯詫異的表情。憲兵長也知道上次是自己不對,有禮地向她賠罪。

「所以,請問那位先生現在……」

「利瑟爾先生嗎?他還在睡哦。」

聽見那名字,伊雷文挑起一邊眉毛,背靠在櫃檯上,審視這突然來訪的人物。

「我這次有口信要帶給他,是關於他本人先前委託的事情。」

「哎呀,那我幫你轉達吧。」

「不,我還是直接轉告他吧,這件事相當重要。」

畢竟是雷伊交代的口信,可不能輕易交給其他人轉達,尤其憲兵長的個性正經八百,就更不必說了。「那不然我去叫他起床吧。」聽見女主人這麼說,憲兵長才正準備點頭,下一秒,「砰」一聲充滿威壓的噪音突然響徹玄關。

女主人嚇得睜大眼睛,憲兵長一臉驚詫。二人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伊雷文正悠哉游哉地放下他剛踹到櫃檯上的靴底。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要是踢壞了怎麼辦呀!」

「對不起啦。」

聽見女主人憤慨地這麼說,伊雷文揮揮手向她道歉,目光卻緊盯著憲兵長不放。看見那人吊起嘴角露出嗜虐的笑,憲兵長的神態也多了幾分警戒。

「欸,你也聽到了吧,他還在睡。」

「……所以呢?」

「如果不想讓人轉達,你就乖乖等他起床啦。」

「是他說這件事要儘快辦理的。」

「所·以·啦,我才叫你乖乖等嘛,這樣等他起床才能馬上帶口信給他啊?聽懂了沒啊,腦袋真差欸,雜魚。」

他拋來的言語和視線滿是嘲諷,顯然習於挑釁。

憲兵長也不是平白從一介底層憲兵爬到現在的地位,一路上見過各種為惡多端的人。警報在他腦中一隅響起,告訴他伊雷文是個危險人物。

憲兵長領會過來,他至今為止見過的惡人,跟眼前這人完全不能相比。

「假如明知道我是憲兵,還刻意妨礙公務,那我也會採取相應的手段。」

「是喔,只會拿你的權力出來說嘴喔,遜斃了。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憲兵啊,老子最討厭憲兵了啦。」

憲兵長將手伸向腰間的佩劍,伊雷文則輕觸雙劍的劍柄。

平常不論遭人怎麼樣挑釁,憲兵長都不會拔劍,不過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會遲疑。看見伊雷文加深笑意、握緊了劍柄,他確信現在正是必要的時候,正準備拔出手中緊握的劍——

「我說劫爾啊!你能不能去叫利瑟爾先生起床啊!」

女主人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玄關,聽得二人頓時脫力。

「欸,我說大姐啊,你沒聽到我剛剛說什麼喔?」

「當然聽到啦,竟然要在我們家玄關械鬥,不是開玩笑的欸,這可不是賠償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你們知不知道!」

「這、這真是非常抱歉。」

伊雷文鬧彆扭似地別開視線,打了個呵欠,憲兵長則拚命低頭賠罪。二人連承受女主人怒罵的模樣都完全相反,從根本上就個性不合吧。

另一方面,劫爾本來對樓下傳來的殺氣視若無睹,但還是無法違背女主人的要求。說教聲仍然持續傳進房內,要是假裝沒聽見,女主人的叱責想必會延燒到自己身上吧。

劫爾走出門外,沿著走廊走向利瑟爾的房門。他聽著樓下女主人憤慨至極的聲音,擅自走進那個貪睡男子的房間。反正他還在睡,敲門也沒有意義。

「我進去了。」

走進房門,床頭柜上的書堆、還有一本落在枕邊的書映入眼帘。基本上利瑟爾不會在書讀到一半的時候不小心睡著,枕邊那本應該是小地方懶得收拾才留在那裡吧。

「喂,你叫來的傢伙都到了。」

劫爾喊了一聲,利瑟爾依然毫無反應。又看書看到黎明了嗎,他嘆了口氣,伸手拿起枕邊那本書,啪啦啪啦興味索然地翻過去。

他無意對別人的興趣說三道四,但還是覺得既然起不來,晚上就該老實睡覺。

「喂。」

他闔上那本書,堆到床頭柜上,低頭看向裹在毛毯里的利瑟爾。

本來只要他出聲一喊,不論睡得多熟,利瑟爾都會睜開眼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叫不醒他了。要是出於信任,這倒是一段佳話,但實際上只是覺得這人稍微置之不理也無妨,簡單說就是輕慢而已。

必須起床的時候利瑟爾會起來,所以平常劫爾也任他去睡,但今天可不是這麼回事。昨天他也聽說樓下那二人是為了什麼事過來的了。

「(算了,習慣之後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吧。)」

劫爾將手伸向那團緩緩起伏的毛毯。

那隻手滑過露在毛毯外的髮絲,指尖探進頭髮、撫過頭皮,利瑟爾的眼瞼微微顫了一下。劫爾另一隻手撐到床上,手指從他髮際滑到頸項。望著那人發癢似地縮起肩膀的模樣,那隻手掌撫上他後頸,又描摹似地從後頸滑向他肩膀。

「起來啦。」

「你這不是……強制執行嗎……」

然後,利瑟爾的上半身就這麼被垂直地抬了起來,這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令人不舒服。

「誰叫你不起床。」

「但是應該要更……怎麼說……讓我按部就班……慢慢起來……」

利瑟爾把全身的體重都靠在劫爾手臂上以示抗議,但當然沒用,劫爾面不改色地支撐住他的身體。這安定感真驚人。

他那漸漸開始運轉的頭腦,開始反芻剛才半夢半醒間聽見劫爾說的話。叫來的傢伙,一定就是伊雷文和憲兵長了吧。

「總覺得……那兩個人好像不太合得來……」

「我想也是。剛才底下都是殺氣,他們差點開始廝殺了。」

「一大早的真有精神……得好好跟女主人道歉才行。」

利瑟爾呼出一口氣,從劫爾的手臂上直起身體。他下了床、簡單整理儀容,帶著洗過臉後仍然殘留幾分睡意的腦袋走下樓去。

女主人的訓話還沒結束,伊雷文一副已經聽膩的樣子,憲兵長則針對每一句話正經八百地表達反省之意。

「可以看出他們的個性呢。」

「加起來除以二剛好。」劫爾說。

伊雷文注意到他們,原本百無聊賴的表情立刻變成了笑臉。

「早安!我是不是太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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