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他天性喜歡享受刺激。

生來就是如此吧。他幾乎靠著無師自通,練就了一套戰鬥方法,此後便獨自去找魔物單挑。有時候受了徘徊生死邊緣的傷,這孩子仍然笑著說「可惜只差一點」。

他並不是想尋死,只是興趣嗜好太過極端而已。雙親接納了兒子的本性,只跟他約好「不許丟了性命」,便讓他自由闖蕩,對於父母的寬容,他尊敬有加。

到了獨自住進旅店也不會遭到老闆拒絕的年紀,他離開了雙親身邊。在叢林里感受到的刺激少了,他便在雙親的目送下離開森林。平時,即使兒子被打得半死不活,父母也從來不曾阻止他狩獵魔物,這時候卻讓他帶上五花八門的送行餞禮,正是出於他們對兒子的愛吧。

他對父母的厚愛心懷感謝,依然踏上離家的旅途。

後來,他聽說了冒險者這個職業,由於可以兼顧興趣與收益,他也到公會登記了。

光論他的實力,肯定足以在冒險者這一行獲致成功。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會成為盜賊?這隻能說是情勢使然。

他為了尋找委託需要的魔物,穿梭在森林中的時候,遇上了盜賊襲擊。他反過來討伐了那群盜賊,殺死了應是首領的人物,結果在殘存盜賊的簇擁之下,不知為何成了他們新任的頭目。

聽當時認識到現在的盜賊說,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來報仇的,他們都以為是其他勢力的盜賊派了斥候過來。真是太遺憾了。

他儘管能辨善惡,卻苦於缺乏刺激,因此順水推舟過起了盜賊生活。也許他還算機靈,原本的小型盜賊團逐漸發展出堪稱組織的規模。

同時兼任冒險者與盜賊首領的奇妙生活,每一天都充滿刺激,感覺還不壞。

一次在酒席間,有人開玩笑提議幫盜賊團取個名字。他隨口回應,結果這稱呼不曉得為什麼就定了下來,而且還因為聽錯誤傳,導致盜賊團的名聲以一個蠢名字傳開了,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自從耳聞某位冒險者的傳言,他的生活出現轉機。

那是個像貴族一樣的冒險者。一刀隨侍在側,有一定的聲望,身姿高貴,怎麼看都是個貴族。他聽說那男子因為護衛委託離開了王都,正好他也好奇一刀的實力高下。不曉得這一趟能撈多少?他打算出手襲擊,順便試探一番。

那時,他看見一輛馬車,一名男子隻身在火堆邊看書。那人讀書的姿態怎麼看都不像冒險者,不如看看能不能扭曲那張廉潔的臉龐好了。於是他搭弓射箭。

箭矢被彈開的同時,一道黑影現身。他看了亢奮難耐,已經許久沒有面臨自己絕對無法匹敵的對手了。他無意自殺,只想交鋒一次就好,他拋開弓弦,撫上劍柄。

下一秒,爆裂聲響起,他是第四個人,所以才躲得開。假如是第一個,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啊?」

無意間發出的那聲低喃,極接近他最自然的嗓音,如此低沉。

他轉向爆裂音傳來的方向,沉穩清靜的面孔詫異地朝這個方向望過來。那人臉上的表情沒有動搖,也沒有敵意,帶著與陌生人擦肩而過般的態度,面帶微笑地與一刀交談。

「哈、哈哈……!」

背脊竄過一陣冷顫,寒毛直豎,他分不清那是恐懼還是狂喜,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臟。

然後他將帶來的嘍啰拋在原地,就這麼撤退了。他們肯定會被殺得一個不留,但也沒什麼問題,反正人數放著不管也會變多。

他疾奔過夜幕低垂的森林,臉上浮現由衷愉悅的笑。

「能不能讓我加入隊伍呀!」

事不宜遲,他向那二人搭了話,只要能跟他們交談幾句都是賺到。

畢竟他再怎麼挖掘,都打聽不到他們的任何情報,太奇怪了。既然如此,就算免不了引起懷疑,還是直接跟他們接觸比較快。

向他投來的微笑,與那天夜晚看見的並無二致。不曉得是對自己有所戒備,還是興趣缺缺,或者是已經察覺了些什麼?不過他早已明白攀談的風險,依然露出親切討喜的笑容。

「優點和加入動機矛盾了,請再接再厲。」

謊言被識破了,他壓抑住唇邊的笑意。原來如此,這人的確擁有與一刀共組隊伍的價值。他明白過來,故意不再糾纏,就這麼走出公會。

能稍微勾起他們的疑心最好。他注意到了,那雙紫晶般的眼瞳對自己不抱一絲關心,不論盜賊襲擊還是加入隊伍的請求,對他來說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謊言被拆穿之後,就連他身邊那二人都對自己起了疑心,那人臉上卻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他回想起那道身影。

「煩死了。」

他啐道,嘴角卻勾起譏嘲的笑。

看來暫時不會無聊了,正好最近盜賊事業也缺乏新意。他順道跑到王都帕魯特達的其中一個據點,隨便找了個傢伙來,讓他帶上弓箭。

這次權充問候的襲擊失敗了,一如他的預測。他理應藏好了自己的身影,卻有道殺氣牽制似地向他投來,不愧是一刀。他愉悅地走在別人家的屋頂上,離開了現場。

那張臉龐果然還是沒有浮現任何一絲動搖。有沒有辦法攪亂那人沉穩的表情呢,他心想。

「能不能讓我加入隊伍呀!」

隔天才是重頭戲。

考慮到自己上前攀談與遇襲的時機,任誰都會提高戒心吧。他眯起眼睛笑了開來,但那人的反應卻不符合他的期待。

照理來說,那人不是那種對誰都不抱疑心、純潔天真的笨蛋才對。但臉上那道不為所動的微笑,卻不是見到危害自己性命的嫌疑犯該有的表情。

「冒險者介紹失敗,請再接再厲。」

不帶謊言的自我介紹,果然還是被拒絕了。

他望著走出公會的二人,意識到自己昨天的「問候」沒有意義。他們行走的姿態對周遭毫無戒備,看來摧折他們精神的希望渺茫,這二人真是我行我素。他想著,大口咬下路邊攤買的串燒。

結果,那天他也試著拿弓襲擊解完委託踏上歸途的二人,不過箭矢被一刀一把抓住,馬上就結束了。不愧是高手。

他忽然想到,那人泰然自若的態度,該不會是因為有一刀隨侍在身邊的關係吧?

就在這時候,有個絕佳的機會上門了。雖然他也在內心全力吐槽「是怎樣才會發生這種事」,不過目標離開一刀身邊,出現在舞台上了。那人裹著陌生的戲服,要不是他刻意監視,想必不會注意到吧。

那人演奏的音樂聲傳來,聽得他有點莫名其妙,這傢伙肯定不是冒險者。他側耳傾聽那音色,思量該哪時候放箭。既然這是場戲,那就挑個戲劇化的時機最好。

接著,他在逐漸白熱化的打鬥場景中算準時機,打了暗號。他不是想殺死那人,所以不會瞄準要害。這下能看見他痛得皺起臉的樣子了吧,他帶著看戲的心情,等待好戲上場。

「啊?」

下一秒,黑暗籠罩舞台,同時他看見一柄小刀貫穿了持弓盜賊的腦門。眼見手下身體一晃,他隨即失去了興趣,定睛望向黑暗散去的舞台。

繼續響起的樂聲流暢而悠揚,這次也失敗啦,他聳聳肩離開現場。憲兵會把遺體清掃乾淨吧。

指定範圍的暗屬性魔法,這人魔法用得還真靈巧。

擁有貴族人脈的優秀魔法師,這可是貴重的人才,要是真能跟那個人組隊也不賴。他一邊這麼想,今天也來到冒險者公會跟那人搭話。

「拜託讓我加入隊伍!」

「那麼按照慣例,請說。」

「我是獨行C的伊雷文,優點是雙劍技術高超,還有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缺點是不太懂禮貌又容易大意。我聽了那天的演奏好感動喔,跟這種人一起接委託一定很有趣,這就是我的加入動機!」

「嗯……」

不同於往常,這次沒有立刻遭到拒絕,他吊起嘴角。以一個冒險者來說,這次的介紹內容相當優秀吧,接下來就看眼前這若有所思的男子要怎麼拒絕他了。

一旦拒絕,就證明了那人對自己抱有疑心,證明表面上即使裝作漠不關心,他的情緒仍然產生了某些變化。

反過來說,假如他同意讓自己加入隊伍,目的大概就是監視了。這下不論拒絕與否,對方都得將自己放在眼裡。採取露骨的行動總算有了回報,不管事態如何發展,獲勝的都是自己,他感覺到瞳孔期待得眯成了一條線。

「嗯。」

一道柔和的嗓音落下,看見那人臉上浮現淺淺的笑,他忽然感到疑惑。

那和平常的微笑不一樣。看見那期待已久的表情,湧上他胸口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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