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緹榭兒醒來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未曾見過的天花板。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沒見過的房間,正躺在沒見過的附有天蓋的床鋪上。這裡究竟是哪裡?自己不是因為被攻進的敵兵奪走一切,最後自己了斷了生命嗎?蕾緹榭兒感到有些混亂。
她連忙起身看向自己的胸口,上面也不存在印象中的劍刃與傷痕,只見到綴著白色花邊的睡衣,以及沒有絲毫皺紋,白皙光滑的肌膚而已。
蕾緹榭兒的記憶沒有差錯,至今她仍能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的生命之沙逐漸流逝的感覺。當時蕾緹榭兒毫無疑問已經死了,應該死了才對。
此時她腦中忽然閃過最壞的情況。難不成鄰國擁有厲害到能夠治療那種狀態的自己的術士嗎?難道自己因為鄰國而倖存了下來嗎?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這個預想是真的,等於蕾緹榭兒被奪去自己一切的可憎敵人給救了一命。
為了破壞鄰國的企圖,同時也想跟隨重要的人們而去,蕾緹榭兒才選擇了自盡,本應如此,但這下一切不都如他們所願了嗎?
現在充斥蕾緹榭兒全身的並非悲傷,也不是憎恨,而是對沒死成的自己,以及鄰國抱持的強烈憤怒。
蕾緹榭兒掀開身上的棉被跳下床。再這樣下去,自己將會淪為鄰國的道具,遭人利用。
蕾緹榭兒的矜持無法容忍這種事,想復仇是很簡單,但即使做這種事,失去的東西也永遠不會回來,只會徒留空虛而已。
雖然嘗試尋找房間里能夠當成兇器的東西,但這裡果然是鄰國吧,房裡沒有任何能用來自殺的工具。
就在心中愈來愈焦急之際,映入眼帘的是放在桌上的玻璃小瓶。於是她毫不猶豫抓起小瓶,使勁砸在地板上。
小玻璃瓶因撞到地面的衝擊而碎成了好幾塊,蕾緹榭兒毫不在意會割傷手,撿起大塊碎片,將尖端指向自己的脖子。
「有什麼事嗎,大小……」
正當蕾緹榭兒打算將玻璃片刺向自己喉嚨的時候,由於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想了解狀況,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青年幾乎在同一時間闖進了房間。
「……您!?您這是在幹什麼!!?」
當視線捕捉到蕾緹榭兒身影的瞬間,青年頓時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
與王座大廳不同,這間房間十分狹窄,青年在蕾緹榭兒用玻璃片刺穿喉嚨之前先一步趕到她身邊,從後方緊緊抓住了她。
「請您住手!!現在立刻放下您手上的東西!!」
「放開我……!你們休想稱心如意!如果想阻止我的話,即使要我咬舌自盡──……」
「請您冷靜下來!!大小姐!!朵蘿賽露大小姐!!!」
聽見男性焦急的呼喚聲,蕾緹榭兒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並非是因為接受了男性的制止,而是因為聽到了自己沒印象的辭彙之故。
「…………朵蘿賽露……大小姐……?」
那是在說誰呢?自己應該叫做蕾緹榭兒,是個邊境國家的公主才對。
雖然手上的玻璃片在自己恍神的期間被取下,但蕾緹榭兒沒時間去管那個。
在自己低頭時偶然瞥見的長髮,顏色是具有透明感的漂亮銀白色。蕾緹榭兒不知道這種發色,因為自己的頭髮應該是暗金色才對。
她抬頭一看,發現眼前有一面小鏡子。雖然就放在玻璃小瓶的旁邊,剛才完全沒有注意到。
映照在鏡子里的,是自己至今從沒見過的少女面容。具有透明般光澤的銀髮、陶瓷般光滑的白皙肌膚,修長的睫毛配上細長而清秀的眼睛,左右眼分別有著不同的顏色。
整體而言是一名容貌凜凜的美少女。雖然不清楚年齡,但看似年輕的臉龐上卻有種冷靜而成熟的風範,面無表情的時候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冷淡。
(現在的我究竟是哪裡的誰呢……?)
不管是紅色的左眼還是藍色的右眼,隨著蕾緹榭兒眨眼就會被眼皮覆蓋。無須多言,鏡子里的那位未曾謀面的少女,確實就是自己現在的模樣。
蕾緹榭兒對這突如其來的現實感到訝異。蕾緹榭兒的頭髮應該是暗金色,雙瞳應該是淡紫色,長相也沒有這麼成熟,而是更帶有稚氣才對。
明明被劍貫穿心臟而死去,回過神來卻一點傷都沒有,原本以為是被鄰國抓住,結果卻變成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某個人。
(真是搞不懂,我難道在作夢嗎……?)
跟著進房的侍女們將愣在原地的蕾緹榭兒帶到床邊,不知從哪拿出了急救箱,開始治療起她來。
這是因為蕾緹榭兒方才握住玻璃片的手上滿是傷痕。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正在消毒並處理自己傷口的侍女們。
「……用魔術治療不就行了嗎?」
「魔術……?您是說魔法嗎?」
侍女用問題回答了自己提出的疑問,而且又再次聽到了自己從未聽過的單字。這個國家是把魔術叫做魔法嗎?
「而且大小姐,能夠使用光屬性的治癒魔法的人寥寥可數。」
「是嗎……」
「所以想用魔法治療傷口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從沒聽說過這種事。至少在蕾緹榭兒擔任公主的時候,幾乎所有使用魔術的人都會使用治癒魔術。畢竟那是個如果無法好好保護自己,人就會輕易喪命的年代。
處理好傷口後,侍女將急救箱收好,便直接打開房間里的另一扇門離去。
蕾緹榭兒看向自己纏著繃帶的手。侍女剛剛說治癒魔法是很稀有的。但是自己過去確實使用過治癒魔術。所以為了確認她說的是否屬實,蕾緹榭兒試著發動魔術。
順應蕾緹榭兒的呼喚,散布在空中的魔素隨之忠實地聚集在她的雙手上。由於魔素的流動,施展魔術時特有的風揚起了蕾緹榭兒的銀白色頭髮。
(……什麼嘛,這不是很正常嗎?)
害人白擔心了,蕾緹榭兒這麼想。
她試著反覆張開手掌與握拳,手上的痛楚早已消失。果然治癒魔術一點都不稀有。
當蕾緹榭兒想到這裡,剛剛的侍女從房間里走出,畢恭畢敬地朝蕾緹榭兒鞠了一躬。
「大小姐,已經作好替您更衣的準備了,請往這邊。」
於是蕾緹榭兒被侍女帶到隔壁房間……也就是更衣室里,並且經由更衣室里數名侍女之手打理好了服裝儀容。
過去還是公主的時候,蕾緹榭兒都是自己處理好有關自己的事。在那個紛亂的年代,就算是王族也不能奢侈。
要是有錢聘請傭人,不如拿來研發武器;即使有錢購買禮服,也會用來添購軍武。最重要的永遠是軍事──雖然當時國家執行了這種從旁人眼光看來簡直像戰鬥狂般的政策,但要是不這麼做,一瞬間就會被周遭的國家吞噬。
所以在受到傭人照顧,見到放在更衣室里的大量洋裝之後,蕾緹榭兒不禁板起了臉。
生活過得這麼奢侈,這個國家真的沒有問題嗎?對於生活在戰亂時期的公主蕾緹榭兒而言,眼前的光景相當難以置信。
「很適合您喔,大小姐。」
「……是嗎,謝謝你。」
蕾緹榭兒抱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更衣室,現在的她穿著一襲可愛的奶油色連身裙,身上還戴著清爽亮麗的裝飾。
「吶,那邊那位。」
「……是?是在叫我嗎?」
「嗯,沒錯。這裡沒有其他人了吧。你是誰?是我的什麼人?」
蕾緹榭兒向守候在門邊,剛才阻止自己自殺的男性這麼問。
她可說是幾乎不瞭解自己現在的情況。自己是什麼人,是什麼身分,當然還有那位男性的姓名也是。
「什……您怎麼了嗎?大小姐……?」
「哎呀,每個人都會有突然想問一些奇怪事情的時候嘛。」
「是、是嗎……我是大小姐的專屬執事,名叫路維克……」
雖然男性臉上掛著彷佛在說「莫名其妙」的表情,但他依然彬彬有禮地做了自我介紹。
「路維克……是嗎,你的確叫這個名字。不好意思,一個不小心突然忘記了呢。」
縱使尚未釐清現況,但現在還是好好地扮演「朵蘿賽露」才是上策。
雖然路維克聽到在聽見蕾緹榭兒的回答後顯得有些吃驚,但由於自己應該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話,所以決定無視,伸手打算握住門把。畢竟即使對現狀感到不解,肚子依舊是會餓的,還是去餐廳吃早餐吧。
但隨即就被路維克制止,蕾緹榭兒抬頭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