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箭在弦上

從文侯府出來時,天雖然冷,但我心底更冷了。

回到軍營,楊易他們五個統領都在等我。一見我便迎了上來。曹聞道大聲道:「統制,是不是該出發了?」

我點了點頭,道:「十日之內就要出發。」

曹聞道大吃一驚,道:「這麼快?」

我道:「這是軍機,到時再說吧。」

我看了看靜靜的營房,嘆了口氣,道:「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一出發,就連睡個好覺都是奢望了。」

曹聞道還想再問,錢文義在一邊道:「曹兄,休息去吧,趁這三天里要把輜重裝備都整頓好,有的忙呢。」

他比曹聞道要細心得多,已經看出我有什麼難言之隱。等他們行禮告辭,我也回到自己的營帳。一進門,便不由苦笑起來。

沒想到文侯會給我這樣一個任務,可是我也不得不去執行。

這次遠征,是地、火、風三軍團聯手,水軍團留守帝都。只是由於路途太過遙遠,神龍炮無法攜帶,地軍團的鐵甲車也只能帶去四輛而已。如今水軍團擴編到兩萬,火軍團仍然是七千。此次隨同地軍團出征的是風軍團的六百人和火軍團的三千人,以及臨時編入的常備軍一萬人,加上地軍團全軍五萬人,一共也不過六萬三千六百人。即使加上沙吉罕要帶來的幾百狄人騎軍,離預計的十萬遠征軍也還遠得很。

「到底是文侯大人豪爽,一誇口就把兵力虛增近一倍。」邵風觀一辦好交接手續,便到了我營中,屏退左右,低聲抱怨。武侯南征,那是不折不扣的十萬精兵,結果仍然全軍覆沒,現在這六萬餘人要攻打蛇人的老巢,困難更大。

我笑了笑,道:「說有十萬,壯壯你的膽不好嗎?何況現在雖然只有六萬三四千,但不會遜於當初的十萬南征軍的。」

邵風觀看了看周圍,忽然從懷裡摸出一個小捲軸,小聲道:「楚休紅,你拿著這個,看過後燒掉。」

我詫道:「是什麼?」

「帝君密旨。」

他出門後我打量起這個捲軸來。捲軸用火漆封口,上面還鈐著一個印章,裡面用極難辨認的字體寫著「至音無聲」四個小字。這是帝君的私章,以前也說好,帝君向我下的命令都用這個私章封口,以示無虛。這種字體極難辨認,不知道的只以為是些亂七八糟的花紋,根本不會注意。我拆開封口看了下去,等看完一遍,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帝君在密旨中只說了一件事。此番地軍團出發,監軍不再是小王子,而是沙吉罕。監軍在名義上是全軍的最高指揮官,但其實只是監視各軍主將,防備他們有異動。小王子做地軍團的監軍,從來不干涉我,反而服從我的指揮,因此地軍團向無監軍掣肘之苦。但文侯卻向安樂王進言,說此番遠征極其危險,小王子金枝玉葉,還是不去的好。安樂王果然聽從了,而且還瞞著我。

「此人為甄某新近寵信者,年齒雖幼而勇毅果敢兼而有之。以其為監軍,當有非常之心,楚卿切切。」

帝君的密旨中這樣寫著。文侯應該會讓沙吉罕密切關注我的行徑,一旦我有什麼不符合文侯期望的舉動,他可能便會將我斬殺。帝君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懷疑這是張龍友的判斷,帝君未必會關注沙吉罕此人,而表面上仍是文侯親信的張龍友卻會看出這一點。現在張龍友也與我越來越疏遠,但我們畢竟算是同在帝君一方,他也不希望我輕易被文侯幹掉。

不管張龍友這人如何,他的判斷應該很有道理。沙吉罕這人年紀雖輕,卻非易與之輩,文侯現在視其為股肱,自然是想讓他逐步替代我。文侯似乎也沒有發現沙吉罕這人在謙和的外表下那顆桀驁之心。其實對於我來說,文侯能把我明升暗降,奪去我的兵權,讓我當一個閑職安度餘生倒更是得其所哉,當然這些話若是被曹聞道聽到了,私下裡肯定會指著我的鼻子臭罵我一通,說我沒有雄心壯志云云。

我苦笑著,點燃蠟燭把密旨燒掉了。帝君的密旨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我決不能放棄兵權。一旦沙吉罕與我發生不可調和的衝突,可以除掉他。四相軍團的四都督,雖然帝君和文侯各得其二,以單一兵團的實力而言還是地軍團最強。如果地軍團被文侯掌握,那也是帝君絕對不能容忍的。可以除掉沙吉罕,那也表示我與文侯徹底決裂,帝君與文侯之間的矛盾也擺到了桌面上來。

於公於私,我仍然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我看著密旨成為一團焦臭的黑灰,揉碎了撲散在地上。不知道將來會變得怎麼樣,現在,我也只能努力讓帝國軍之間不起紛爭。

自新二年元月一日。帝君即位後第二個年頭的第一天,遠征軍終於出發了,但名義上卻是征討前來進攻石虎城的蛇人軍,加上冊封陶守拙。如同帝君密旨中所言,遠征軍監軍居然是沙吉罕。當沙吉罕上前從帝君手中接過佩刀時,前來送行的官吏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監軍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原本並不受人關注,只是一個狄人少年王子成為監軍,實是史無前例。狄人前幾年還爆發過反亂,沙吉罕本身就是屬於質子送到帝都來的,帝君讓他成為目前帝國軍最精銳部隊的監軍,大概預示著和狄人的關係變得如蜜裡調油了。

雖然聽不到,但我猜他們在這樣說著。也許客居帝都的狄人地位也一下子會升高許多吧,如果這使得狄人將來不再叛亂,也許倒是件好事。

諸軍開始出發了。六萬多人,加上輜重營,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洪流,自帝都西門出發。我正在西門外的臨時營帳中看著諸軍一路路出城,馮奇忽然來報:「楚將軍,南宮大人求見。」

昨天南宮聞禮陪我去祭了郡主之墓,已經算是送過行了,沒想到他還過來,不知會有什麼事說。我道:「快請他進來。」

他見過禮後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會意道:「馮奇,你們先出去吧。」

等馮奇他們一出去,南宮聞禮便將椅子湊近了些,低聲道:「楚將軍,下官今日隨陛下送行後,也不該再過來了,只是文侯大人竟然給地軍團換了個監軍,下官思之再三,有句話不得不說。」

我道:「是什麼?」

南宮聞禮看了看左右,越發小聲地道:「此事大有蹊蹺,下官懇請將軍千萬小心此人。」

帝君和文侯都信任南宮聞禮,那只是信任他的能力,他並不屬於這兩派之一,而他也努力保持著中立,因此帝君和文侯都不會把密事跟他說的。只是他也看出其中不對,嗅覺當真敏銳。我點了點頭道:「是,文侯大人大概有意慢慢讓他替代我的位置。」

南宮聞禮舒了一口氣,道:「原來將軍已有覺察,聞禮實是多事,死罪死罪。」

我笑了笑,道:「南宮大人,我遠遠不及郡主,大概一直很讓你失望。其實你在政事上的能力比我強得太多,不必太過拘泥。有些事,你自己去做吧。」

南宮聞禮的臉上也亮了起來,低聲道:「多謝將軍謬讚,聞禮感激涕零。聞禮能學有所用,實沾將軍餘澤。」

因為我的緣故,帝君和文侯對南宮聞禮相當支持。正因為這樣,南宮聞禮對我也漸漸有了信心,不像當初發現我對政事一竅不通且毫無興趣時,大失所望的樣子。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南宮兄,我們是郡主的羽翼,郡主在天之靈也看著我們呢。」

南宮聞禮也有些激動,低低道:「是,遵命。」他站起來,忽然有些扭捏地笑了笑:「還有一件小事,本來還要有勞楚將軍,只是來不及了。」

我奇道:「什麼事?」

「我要結婚了。」南宮聞禮臉上浮起一層紅暈,似是有點不好意思,「本想請楚將軍做我的男儐,沒想到走得這麼急,來不及了。」

我吃了一驚,道:「是么?你怎麼不早說,害我禮物都沒備好。是哪家小姐?」

南宮聞禮道:「她叫可娜,她父親是萬年縣令,也不算什麼大戶人家。」

縣令的確是個小官,和南宮聞禮不能比,看來南宮聞禮這個岳父仕途不算順利。我道:「是早年定下的婚約吧?」南宮聞禮雖然比我大一些,但還算年輕,又已是高官,想和他結親的王公貴族一定大有人在。他娶一個縣令的女兒,多半是父母之命,早年就定下的婚約了。只是「可娜」這名字,我似乎在哪裡聽說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南宮聞禮道:「稟報楚將軍,其實拙荊還是郡主做的媒,她以前做過郡主的西席。」

我猛然間想了起來,還是第一次在安樂王府見郡主時,她和我說起過她的西席叫可娜。那時我只以為那是個年紀甚大的女先生,沒想到居然也是個年輕女子。我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喜酒可要備好,等我回來再喝過。」

南宮聞禮也笑道:「自然自然。」看來,那個叫可娜的女子雖然不是出身豪門,但也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得婦如此,南宮聞禮也大是滿意。

自新二年元月十七日正午,大軍抵達符敦城,同時鄧滄瀾的水軍也由大江下游逆流而上,正時抵達。出發前文侯曾下過命令,要我正好在十七日正午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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