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漏網之魚

我連著吃了幾個夾肉饅頭,覺得力量回覆了幾分,渾身也軟軟地直想倒下。用力太過之後往往如此,我站起身,走出門去,打了一路拳活動一下筋骨。

「楚將軍。」

我聽得廉百策在一邊叫我,抬起頭來看了看,道:「傷亡清點出來了?」

廉百策也已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走到我身前,先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初步清點,我軍此役陣亡七百二十四人,重傷三百十三人,輕傷未計。」

傷亡果然在一千以上。我一陣氣苦,道:「把陣亡的兄弟都清點出來,有家人的通知他們家人,沒家人的,好生安葬,受傷的弟兄們好好調理。」

廉百策點點頭,道:「我已辟出一排空房作為醫營臨時駐地,受傷的弟兄都抬進去了,楚將軍放心。」

廉百策為人極其精細,做事舉一反三,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輔助人才,若不是邵風觀惱他不和自己共患難,只怕死都不肯放他了。我正要再說什麼,邊上忽然傳來一陣嘩然,火光和喧囂衝天而起。此時各部都在城中搜斬蛇人,城門口的蛇人已全部殲滅,照理不該有這等聲音的。我吃了一驚,道:「發生什麼事了?過去看看。」

循聲走到城門口,廉百策忽然皺了皺眉,道:「是火軍團。」

畢煒與我頗不相能,我本不想多看,但見那兒的火軍團士兵有些異樣,個個身後背了一個大桶,每個桶上伸出一根長長的管子,從管口不時噴出一道火流。看到這副情景,我才恍然大悟,在城頭火軍團以火攻援助我們,攔住了蛇人,原來用的是這種武器。這多半是工部發明的新武器了,火軍團有神龍炮和雷霆弩,再有這種火器作為近戰利器,看來文侯對畢煒的確極為看重。我看得入神,道:「他們在燒什麼?」

像是回答我,從那些火軍團士兵當中,忽然發出一聲低低地嘶吼,一條火柱猛地拔地而起,足有丈許高,又重重摔下來,「啪」一聲,摔得滿地都是火苗,火軍團的士兵們發出一陣鬨笑。廉百策道:「他們在燒蛇人啊!」

的確,那是個蛇人。那蛇人的尾部被釘在地上,已是動彈不得,被燒得滿身是火,正在拚命掙扎。在戰場上,蛇人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死敵,殺死它們根本用不著憐憫,可是看到這些火軍團士兵簡直是在以殺戮為遊戲,我恍惚中又彷彿回到了高鷲城,看到那時我們屠城的慘像了。我搶上前去,喝道:「幹什麼!」

我喊得很是大聲,那些火軍團士兵也嚇了一跳,其中一個轉過頭,看見我,喝道:「沒見我們正在燒死這妖獸么?」

他說得很是不遜,邊上一個士兵借著火光看了看我,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那人臉上變了變,馬上堆下笑來,道:「是橫野軍楚休紅將軍啊。小將火軍團五營隊官驍騎甘隆,見過楚將軍。」他向我行了一禮,道:「橫野軍此番破城,銳不可擋,楚將軍勇冠三軍,小將佩服之至。」

他說得倒相當得體,我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廉百策看了看我,插嘴道:「甘將軍,這些妖獸萬死不足贖其罪,只是這般燒死,未免太浪費了,還是一刀殺了便是。」

甘隆臉上紅了紅,道:「楚將軍說得是,小將明白。」他將手上那管子一擰,搭在身後的桶上,道:「兄弟們,不要用火龍了,用刀子殺了便是,能省則省。」

等他們散去,這一片空地上只剩下那具蛇人的焦屍。屍體被燒得渾是惡臭,呲牙咧嘴的,甚是難看。我看著這具蛇人的屍首,喃喃道:「廉兄,你說,上天為何要降下蛇人來?」

廉百策被我一下問住了,道:「這個……恕小將愚鈍,我也想不出來。」

「若蛇人能與我們一同生活在這世界上,難道便不可以么?這天地如此之大,為何一定要殺個你死我活不可?」

廉百策嚅嚅道:「是么?」他忽地嘆了口氣,道:「楚將軍,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了。現在便是如此,若我們不殺光它們,那它們便會殺光我們。」

「是么?」我淡淡笑了笑,向城門走去。城門被我們斬為碎片,此時江風不住倒灌進來,艨舯鬥艦在江面上排列如雲,波濤之聲中,隱隱還夾雜著金鼓之聲,那是鄧滄瀾率水軍團在追殺潛水而逃的蛇人。我道:「廉兄,當初在東平城外,我曾到蛇人營中住過一晚,也認識了幾個蛇人。那時發現有些蛇人實在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只是些茹毛飲血的妖獸,甚至,似乎比有些人更有見識。上天既然造了蛇人,那它們難道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力了?」

廉百策嘆了口氣,道:「楚將軍,我也不知你說得算不算錯,但作為一個軍人,我們能做的便是依令行事。令行禁止,雖誤亦行。」

「如果明知錯了,還要執行,豈不可笑?兵法同樣有云:亂命有所不從。」

我說得有些響,實在也是因為想不通這些事。我記得當初為解救二太子,我到了蛇人營中,那個為我送飯的叫米惹的蛇人,它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我們一樣,走在大街上,看看我們的生活。這種願望無論怎麼說都不能算錯,但卻又是絕對不可能的。廉百策被我說得無言以對,只是慢慢道:「可是,現在蛇人終究是我們的敵人……」

「敵人?敵人難道不會變成朋友么?當初共和軍何嘗不是我們的死敵,現在卻是盟軍。」我看著江面,長嘆一聲,「工部現在做出了許許多多新的武器,任何一種都殺人如草,威力無比。可是如果他們的才智不浪費在這上面,而是發明些更實用的工具,豈不更好?」

我知道這種想法實在有些離經叛道,平時我也不願多說,但現在卻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剛說完,卻有些後悔自己有些太多嘴,又道:「當然,現在也沒辦法了,蛇人就在眼前……」

廉百策忽地轉過頭,低聲道:「楚將軍,你也覺得那是蛇人?」

他這話似乎並不在回答我,我見他神情有些異樣,方才一直看著前面,才知道他方才根本沒注意我在說什麼,心中一動,道:「你說是不是?」

「有些像。」廉百策又看了看身後,聲音又壓低了些道:「楚將軍,是不是把陳忠他們叫過來,如果真是蛇人,我們兩人不是它們對手。」

真的有蛇人?我不禁按住了腰間的百辟刀。現在城中滿是殺聲,各部都在追擊潰逃的蛇人,這兒因為是諸軍進城的所在,照理不可能再有蛇人了。我順著廉百策的目光看去,城門口用小船搭建起的臨時碼頭正隨著波浪微微起伏,雪已停了,碼頭上薄薄的積雪已被踏化,濕漉漉一片,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我想了想,道:「弟兄們太累了,讓他們好生休息,我們先過去看看,別草木皆兵,鬧出笑話來。」

廉百策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話,卻又沒說出口。我拔出刀來,道:「小心點,別靠得太近。」

蛇人在冷天,戰力大減,如果這麼冷的天它們躲在水裡,多半會凍僵,恐怕廉百策看錯了。我又看了看廉百策,心中忽然一動。邵風觀跟我說過廉百策這個人頗為勢利,要我別太相信他。雖然我覺得應當用人不疑,說實話,我倒更相信邵風觀一點。

我只看了廉百策一眼,他忽道:「楚將軍,那兒有塊地方被江水打濕了,末將過去探探,請楚將軍押陣。」

我想了想,道:「好吧。」那兒的確有塊地方濕了許多,但方才千軍萬軍從城門口進來,有水濺上來打濕邊緣實是平常之極。廉百策這人機敏之極,可能覺察到我有點不太信任他,才主動要過去看。我見他要走,又道:「廉兄,千萬小心。」

廉百策點點頭,摸出腰刀,走到碼頭邊,彎下腰看著,忽然伸手摸了摸地上濕處,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看江面,扭過頭來向我搖了搖頭。

哪知他剛轉過頭,我腳前木板忽地一陣響,眼前騰起一片水花,從我身邊寸許遠的地方,木板寸寸碎裂,一把長刀從中猛地刺出。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趁勢腳一點,人猛然躍起,向後一躍,跳出數尺遠。從這個破洞中,一個長長的黑影衝出,橫著向我捲來。真是蛇人!我一躍而起,閃過這蛇人的一卷,廉百策也已聽到這兒有變,轉身要過來,卻見他身後的水面突然像開了鍋一般泛起水花。我大吃一驚,叫道:「小心身後!」腳又一點,廉百策極快地轉過身,卻見水花猛地濺起,又有一個大大的蛇人頭顱從水裡沖了出來。

這蛇人手上握著一把短刀。這種三尺長的刀對於我們來說已不算短了,拿在蛇人手裡卻顯得很短。那蛇人一衝出水面,短刀平平揮過,攔腰向廉百策砍來。我又驚又悔,心知錯怪了廉百策,但我離他還有十餘步,動作再快也不可能趕得及,剛衝出幾步,卻見廉百策將身一躍,忽地跳過那把刀。那蛇人顯然在水裡呆得久了,動作相當遲鈍,廉百策身體靈便,閃得輕巧之極。

蛇人有兩個!我悔恨莫及。廉百策跟我說有蛇人,我方才還不太相信,原來完全是真的。此時我的身體還在半空未曾落地,猛地將身體一轉,只望能閃過這一擊,但身子剛一側,那蛇人的下半身已一下翻起,將我卷了起來。

這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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