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現在3

這個時間要去看電影太晚了,於是我決定明天再說。我問奏音是否有地方住,她反問我一句:「你覺得有嗎?」令我啞口無言。

「順帶一提,我可以問你打算怎麼辦嗎?」

「我相信你不會在這種時間把女高中生丟在外頭。」

奏音嫣然一笑回道。

「我要跟你收住宿費喔。」

「很遺憾,我身上沒有錢包。」

奏音把空空如也的口袋翻過來給我看。看來她當真是兩手空空的樣子。

如此一來,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要借錢給她也行,可是女高中生自己一個人很難去飯店投宿吧。而且我聽說晚上十點過後,很多網咖是禁止高中生入內的。光是她做制服打扮,根本想都不用想了。縱使我借她衣服,長得娃娃臉又嬌小的她,免不了要做年齡確認吧。

只能讓她住在我家。

雖說是情勢所逼——還是自個兒招來的——但我萬萬沒想到,會有讓女高中生借住自家陋室的一天。

回家的途中我們繞去超市買東西,奏音不知何故一臉喜孜孜的樣子。

「幹嘛?」

「嗯?我是在想說,感覺你好像很熟練耶。」

「這……你以為我已經獨居幾年了?」

「我不知道呀。兩年左右?你現在幾歲?」

「二十一。」

「哇~好成熟呀~」

話是這麼說,如果她的時間在往生的那天便停滯不動,記得沒錯是十七歲,虛歲十八。一想到我們僅僅相差三歲,便讓我覺得:「從那之後才過了三年而已嗎?」之所以會有過了很久的感覺,是因為時間的流逝自那時起就變得緩慢嗎?或許時光停留在那一刻的人,其實是我也說不定。

回到家後,奏音喊了句「打擾嘍」便匆匆進門,而後又興緻高昂地四處環顧室內。

「沒什麼東西好看的吧。」

「有呀,我很好奇你過著怎樣的生活。」

開著沒關的冷氣機發出轟隆聲響。奏音不知為何眺望著它好一陣子,之後轉過頭來,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感覺很那個,意外地骯髒呢!」

「啰嗦,獨居男子都是這樣啦。」

我打開冰箱,把採買的東西放進去,於是奏音又興味盎然地從旁窺探冰箱裡頭。

「啊,裡面有酒。」

「這點東西當然有啦。」

「我想喝!」

「什麼?」

我使勁皺起了臉龐。

「你對自己的年齡沒有自覺嗎?」

「有什麼關係?這種機會一輩子都沒有嘛。再說,我現在並不受人世的法律所束縛!」

亡者如此無憂無慮可以嗎?

「讓未成年人喝酒的我會被問罪耶。」

「你不說就不要緊啦。」

「……你的個性是這樣的嗎?」

「嗯……先前是怎麼樣的呢?我已經忘掉了。噯,我想喝。人家想喝嘛~」

像個三十歲大叔一樣嚷嚷著想喝酒的奏音死纏著我,於是我不情不願地遞了一瓶酒精濃度低的罐裝水果酒給她。奏音雙眼熠熠生輝地望著罐子,喊著「我是大人了!」又做出一個神秘的勝利姿勢後,坐在桌子前拉開拉環。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管了。反正不喝酒,我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和奏音睡在同一間房裡。

「來,乾杯~」

「……乾杯。」

該怎麼說?我覺得心情上輸得一敗塗地。

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的奏音,喃喃說著「好……甜喔?」這種不明的感想,之後一度看向瓶身後——八成是在確認酒精濃度標示——又嘗了一次,才望向我的臉說:「這個不苦耶。」

「是不苦吧。」

就我看來,那幾乎跟果汁一樣。

「我還以為酒都很苦呢。」

「那是啤酒吧。」

「你沒有啤酒嗎?」

「我很少喝。」

奏音喝了三口,嘟噥著說「我的臉好燙」。難道她已經喝醉了嗎?酒量差也該有個限度。仔細想想,連我都喝起酒,誰來照顧這丫頭啊?於是我面露難色,把先前一點一點啜飲的水果酒給推開了。

「酒還真好喝耶。」

見到奏音悠哉地喝得醉醺醺,我想說既然如此,乾脆來質問她的真正意圖。

「你怎麼會想去看電影啊?」

「因為我想看呀。」

「那你自個兒去看就好,我借你錢。」

「要是一個人就行,我也不會在這裡啦。」

「為什麼非得和我去不可?」

「你覺得呢?」

她以失焦的雙眼望向我。

原因為何?

我有聯想到不無可能的理由,但裝作沒有發現。

「你想看哪部片?」

「什麼都行,只要我們兩個一起看就好。」

「恐怖片也可以嗎?」

「啊啊啊啊!那不行!不要恐怖片!」

奏音交叉雙手比出一個大大的叉叉,而後搖搖晃晃地甩著頭,趴到桌上。

「對了,阿宏……」

話說到一半,奏音原本朦朧的眼神忽然清醒過來,之後猛搖著頭說:

「嗯,沒事,當我沒說。」

因為是醉鬼在講醉話,我便左耳進右耳出。

「唉……不過真是太好了,你願意陪我一起去。」

結果我還是把手伸向推遠的水果酒。我果然想跟理性道別了。

「嗯……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嗎……嘿嘿嘿。」

奏音傻笑一會兒便直接入睡了。我也記不太清楚自己是何時進入夢鄉。

隔天早上我醒過來後,發現奏音不見了。

我倏地跳起來環顧四周,可是都沒找到人。照理說奏音應該趴在桌上,卻遍尋不著她的身影。

這次真的是我在作夢嗎?我一瞬間如是想,不過昨天奏音所喝的水果酒仍留在桌上。我輕輕搖晃一下,發現罐里還剩下一半以上。看來她很不會喝酒的樣子。

開了整晚的冷氣機所發出的運轉聲,像在說自己已經瀕臨極限,於是我把它關掉。將手伸向玻璃窗試圖打開窗戶的我,見到奏音人在外頭便吁了一口氣。

儘管那兒的規模稱不上庭院,不過有個雜草叢生的空間,一名少女矗立在正中央。逐漸升起的朝陽照耀著少女的頭髮,顯得燦爛生輝。她的髮絲依然烏黑,好似黑夜僅殘留在那裡一般。我透過朝日看向自己的劉海,泛著淡茶色的頭髮透著光芒。

「那裡什麼都沒有吧。」

我打開窗戶,對她開口。

「附有庭院的房子感覺不錯耶。」

奏音回過頭來。

「並不好。一樓還會長蟲子。」

「喔,原來還有這種層面的考量……獨居也很辛苦呢。」

「是啊……早餐吃麵包可以嗎?」

我趁著烤吐司的期間拿平底鍋做培根蛋,再把紅葉萵苣疊到盤子上。奏音似乎感到很有趣地說:「哇,你在做菜耶。」

「這點小事很普通。」

「你有好好在過獨居生活呢。」

不知為何,奏音一副非常感動的模樣表示佩服。對於時間永遠停留在高中時期的她,或許獨居這種事她無法想像吧。

我們圍著一張小小的矮腳圓桌吃了一頓早餐。看到打算把荷包蛋的蛋黃留到最後吃的奏音,讓我覺得和平過了頭不禁有些泄氣。她很平常地吃著培根、蛋白、還有麵包,也會喝茶。

「簡單說,你是幽靈嗎?」

在意起來的我問道,奏音頂著一臉呆愣的神色望向我。

「幽靈?我嗎?」

「不是嗎?」

「我有腳喔。」

奏音在圓桌底下踢我一腳。

「你把我當成一般人不就好了嗎?」

她講得事不關己,但一般人死過一次之後就沒命了。

「雖然你那麼說,可是到時候會消失吧?」

「大概吧。」

「喂……」

「我也不曉得自己剩下多少時間呀……」

奏音以盤就口,一口氣把蛋黃塞進嘴裡,以免它掉下去。從旁觀看的我嘆了口氣。果然和平到令人失望。

吃過早飯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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