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時,我們大多是三個人在一起。畢竟我們同班,而且沒有什麼其他親昵的朋友,因此基本上都混在一塊兒。不知何故,集合地點總是在我的位子。來到七月後,窗邊的座位會曬得皮膚有點痛,不過吹進室內的夏風依然很涼爽,皇和井崎都會在下課時間來吹風。
「因此,這次我希望三個人一起出門。」
皇會如此氣勢洶洶地宣告,應該是因為被井崎放了合計第三次的鴿子——換言之,這也表示我和皇兩人單獨出去過三趟了——導致她終於快忍無可忍的關係。可是,井崎卻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只回了一聲「喔」。
「喔什麼喔呀!你是主嫌耶!」
「有什麼辦法,我要打工啊。」
「你在六日也排太多班了!守財奴!」
「金錢即是正義啊,大小姐。」
面對難得一臉笑吟吟——當然是在挖苦——的井崎,皇用力把手邊的印刷物按在他臉上。
「下次再臨時毀約,你就給我記住呀。」
我原先以為皇的個性溫順,看來她也有暴躁的一面。
「這是什麼?」
井崎取下被壓在臉上的紙,而後眯細了雙眼。
「那是演奏會的傳單,送給你。反正你也不會來就是了!」
皇徹底鬧起彆扭。我從旁觀看他們的互動,僅是竊笑著。
「你在偷笑個什麼勁兒!」
井崎明明不會頂撞皇,對我就會這樣。
「哎呀,沒什麼事啦。」
「你的表情分明就很有事。讓人火大耶。」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鈣質不足啊?來,喝個牛奶吧。」
「不需要!」
井崎儘管語氣粗魯,卻不像嘴上講的那麼粗暴。據說他動不動就跟人打架,可是我沒有實際看過他那一面,因此我並未把這類傳聞看得太重。井崎在皇面前大概已算是頗為圓滑,看慣了這樣的一面,讓我不怎麼怕他——最起碼沒有像班上同學提防到那種地步。
「是管樂社的演奏會?」
我收下傳單反問,皇頷首回應說:
「那是在市民大廳舉辦的定期演奏會,是慣例活動了。我是第三次參加,而這是最後一次。」
對喔,因為我們都三年級了嘛。由於我不屬於任何社團所以沒有實際感受,不過社內的三年級學生也該是慢慢退出的時期了吧。
「我會去聽的。」
我一說完,皇便露出微笑。
「我就知道你會那麼說,和某人不一樣。」
「我那天不用去打工。」
「反正會需要去支援吧。」
「嗯,大概吧。」
「你看看……」
皇交雜著嘆息,發出怨懟的聲音。她其實應該希望井崎去吧。我想井崎去年肯定也有受到邀請,只是同樣沒有去。
「算了,演奏會你不來也無妨,可是這邊你一定要去喔。」
皇接著開始述說三人一塊兒出遊的計畫,井崎卻中途打岔。
「我說啊,我們是考生吧。應該沒有閑工夫玩耍,不是嗎?」
「整天泡在打工地點,一次也沒有到過自習室的人,沒資格講這種話。」
「我去過好幾次啦。對吧,神谷?」
「不曉得,我沒看到。」
「喂!」
季節來到七月,我和他們都已經混熟到可以說笑的程度,而我基本上會為皇撐腰的構圖也逐漸形成。對於習慣獨處的我來說,像這樣經常和別人待在一起實屬罕見。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便是令我感到這般極度舒暢。
「總之我想出去玩啦。這可是高中生活最後一年耶,誰有辦法把青春統統耗在讀書上呀。」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要上哪兒去啦?」
我心想「話題好不容易要步向正軌」,而後望向窗外。七月的天空非常晴朗,一整片湛藍無比。儘管梅雨季尚未結束,盛夏卻逐漸接近。放暑假之後,我得比先前更加努力用功念書才行。但我有預感,今年夏天會被皇硬拖著走,玩得比平時還凶。
隨著暑假愈來愈近,我窩在補習班的時間也漸漸變長。盛南訂的目標是暑假要用功四百個小時。因為暑假有四十天,單純計算下來一天要讀十個小時。我想說從現在起稍微習慣一下,於是開始會撐到晚間十點,也就是自習室關閉的最後一刻。
自習室里依舊沒有井崎的蹤影,皇也在約一個小時前回去了。留在這兒的除了我之外,只剩另外兩人。
「要關門嘍。」
最後講師來把眾人趕出自習室,於是我騎著腳踏車踏上歸途。肚子咕嚕咕嚕叫著,訴說著飢腸轆轆。
「用碳酸來矇混也有限度呢……」
我自個兒嘟噥的同時轉了個彎,鑽過通往車站後方的陸橋底下,意圖抄近路。這邊的治安不太好,不是成為不良分子的聚集地,就是經常會有巡邏車徘徊,但因為人煙稀少,所以騎腳踏車很舒適。
由於已經是晚上,更是杳無人煙。我心想「速度再稍微加快一點也沒關係吧」而踩下踏板時,狀況隨即發生了。
前進的路上忽然有個人影冒出來,我「喔哇!」叫了一聲,趕忙緊急煞車。
「不好意——」
之所以會道歉到一半就打住,是因為我認出了對方的長相。
「井崎?」
的確是井崎無誤。他的臉上到處是傷痕和瘀青,身上穿的制服也骯髒不堪,外表相當狼狽。
「你那副模樣是怎麼回事?」
露出「你哪位啊?」的神情狠瞪而來的井崎,發現是我之後便嗤笑一聲。
「我打了一架。」
「這我看也曉得啦……」
他究竟是和何方神聖上演了全武行?那副德性簡直像是從連續劇裡頭蹦出來。我回想起他一言不和就動手的傳聞,不禁皺起臉龐。原以為那只是空穴來風,居然是真的嗎?
「你幹嘛打架?」
「是對方來找碴。」
「你別理會不就好了?」
「他們有好幾個人糾纏不休啊。說什麼看我頭髮長很不爽。我管它那麼多。」
井崎搔抓著一頭亂髮,讓它變得更凌亂。
「我是覺得你劉海很長啦。」
我吐了一個不重要的嘈,之後望向他臉頰上感覺最痛的傷痕。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嗎?」
「什麼意思?」
「你矇混的方式很蹩腳耶,我是說打架。」
「喔……唉,偶爾啦。」
「這次打得特別厲害是嗎?看你傷得很驚人。」
「嗯……是啊,或許打得挺凶的。」
井崎閃爍其辭,隨口回應。其實他並不想回答我吧。
一、二年級的時候,我多半曾和井崎在走廊上擦身而過許多次。如果有個人像這樣子渾身是傷,我立刻便會察覺。既然我毫無印象,表示他至少在那時並沒有做出這麼脫序的事嗎?抑或只是我沒看到罷了?井崎口中的「偶爾」,頻率有多高呢?一年一次?還是一個月一次?不曉得。他一定不肯告訴我。
皇是否知曉井崎這一面呢?我想她要是知道,鐵定會叫井崎住手。有可能她早已知情,並阻止過很多次,也或許即使如此仍阻擋不了井崎。假若如此,我根本不可能勸阻他。
「你啊,做這種事情會被皇同學討厭喔。」
聽聞我不禁脫口而出的話語,井崎的肩膀抽動一下。
「這和奏音沒有關係吧。」
「我想,皇同學不會希望你去打架的。」
「我就說了跟她無關!」
井崎焦躁難耐似地咒罵道。
晚風直到剛才都令人舒暢,但或許是我從腳踏車下來的關係,整個人被帶著高濕高溫的熱帶夜氣候給籠罩住了。令肌膚黏答答的濕氣纏繞在我身上。這股使人不快的空氣,也讓我有點煩躁。
「我從好久以前就在想,你為什麼凈是做些會讓皇同學討厭的事啊?」
皇難得特意邀請,他卻連續放人家鴿子,不然就是皇所不樂見的鬥毆。井崎明明毫無疑問將皇視為特別的人,卻老是做出惹她厭惡的事。我覺得這兩點極其矛盾。
「皇同學可是真的把你當成好朋友喔。就算你們交情親密,這樣不會做得太過火了嗎?」
「神谷。」
井崎低聲吼道:
「閉嘴。」
面對這句短短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