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折衝尊俎

這時門外那人突然「砰」地敲了一下門,叫道:「阿昭,你在么?出了什麼事了?」

這是白薇的聲音。這幾年不見了,我也很少想到她們姐妹兩人,沒想到一聽到她的聲音,我還是一下認了出來。聽她的口氣,似乎與鄭昭的關係很不尋常,當初鄭昭就說來高鷲城是為了尋訪她們姐妹,也許,現在的白薇已經是鄭夫人了吧。

我正想著,鄭昭突然小聲道:「我們的事以後再說,你千萬不要告訴她我有讀心術,否則你知道後果。」

此時他的樣子十分惶急,倒象是我制住了他一般。隨即,我只覺身上突然一輕,好像有一隻壓在我身上的巨手拿開了,我立刻又可以自由活動,心知鄭昭已經解開了攝心術。我點了點頭,還沒說話,門被「砰」一聲踢了一腳。

天馳號造得十分堅固,門也很厚,便是我也未必能踢開。但這一腳力量很大,踢得艙壁也一陣震動。我連忙走上前拉開門閂,門一開,白薇正站在門口,作勢要再踢一腳,一見到我,她一下怔住了,看著我,一隻舉起的腳也放不下去。我淡淡笑道:「白薇,好久不見了。」

白薇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斂衽行了一禮,道:「楚將軍,竟然會是你!」

鄭昭從我身後走出來,道:「小薇,楚將軍是我舊友,方才他有點不舒服,我來看看他,你急什麼。」

白薇的臉上也不知是什麼表情。我雖然不算是她的男人,但至少有一陣子她們姐妹二人都算我的侍妾,看到我時多少有點不安。她定了定神,低聲道:「楚將軍,我聽說鄭昭進艙好久都不出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鄭昭笑道:「胡思亂想什麼呢,哈哈。好了,我們回去吧。」他走過我,挽住白薇的手臂,有點迫不及待地要帶她走。看起來,鄭昭似乎很害怕我會把他有讀心術的事透露給白薇知道。白薇還是看著我道:「楚將軍,你病了么?」

鄭昭道:「楚將軍只是有點水土不服,我已經在慕漁館給楚將軍他們安排了房間休息,天也晚了,今天你不要去打擾他。」

白薇看了我一下,方道:「好吧。楚將軍,你好生休息。」她似乎還想說什麼,鄭昭又拉了她一下,道:「別打擾楚將軍休息。」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有點好笑,但心中也有些隱隱作痛。鄭昭把白薇看得很重,白薇嫁給他,也是有了一個好歸宿。可是,我心口仍然象堵了塊石頭一樣,有種難受。

錢文義等他們走後,才走上來,小聲道:「統領,剛才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心煩意亂,道:「沒什麼。我們住到哪裡?」方才鄭昭說讓我們住在慕漁館裡,那大概是招待使臣的所在。

錢文義道:「叫什麼慕漁館。丁大人他們已經去了,我們要和你一起去。統領,你方才和鄭先生在房裡呆了好久,真沒出什麼事?」

我道:「真的沒什麼。我們走吧,船上呆得可真累。」

錢文義沒再說什麼,跟著我向前走去。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方才的事。鄭昭到底有沒有知道文侯的秘計?也許沒有,但我實在不敢保證。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文侯有這樣的打算,恐怕我這一趟差使不會順利。

剛集合了前鋒營的三十人走下船,有個身著長衫的男子走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請問是帝國楚休紅將軍么?」

我點點頭道:「我是。請問閣下是哪一位?」

這人道:「小人名叫馮鑫閣,是五羊城遠人司的,鄭大人已關照過我,請楚將軍隨我來吧。」

馮鑫閣帶著我們出了碼頭,那裡已安排了三輛馬車。我道:「慕漁館遠么?」

馮鑫閣道:「不遠,約摸有半里地吧,請楚將軍上車。」

三輛馬車一般大小,不過馮鑫閣帶著我和錢文義兩人佔了一輛,其餘兩輛讓士兵去擠。馬車很寬大,我進了車,見裡面還很寬敞,總可以坐上十來個人,便對錢文義道:「錢兄,把那幾個受傷的弟兄叫過來坐這車吧。」

和海賊一戰,前鋒營有七人受傷,其中三個的傷勢重一些,現在還沒有痊癒。錢文義答應一聲,跳下車去了。等他下車,馮鑫閣卻有點詫異地看著我,我有些不安,道:「馮先生,對不住,我冒失了一點,不要緊吧?」

馮鑫閣道:「不要緊不要緊。」他說著,微微一笑道:「楚將軍真是愛兵如子。」

我笑道:「不是愛兵如子,他們都是我的兄弟,我們一向同甘共苦。」

馮鑫閣道:「是,是,以人為尚。」

這句共和軍的套話倒也不讓我反感。不管做得怎麼樣,以人為尚,以民為本這兩句話本身還是沒有錯的。

等幾個傷兵上得車來,馬車開動了。一路上行去,我從窗縫中看著道路兩邊。雖然夜已深了,街道上仍然很熱鬧,隔了幾年,帝國終於又有使臣到來,可是現在的五羊城卻已經成了共和軍的大本營,如果五羊城的市民知道後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吧。五羊城規模並不比帝國小,五羊城統轄的廣陽省雖然是帝國十九省中最小的一個,方圓才兩三百里,但人口卻很多,全省據說已超過兩百萬。南疆自蒼月公反亂以來便戰火不止,以至於哀鴻遍野,相對平靜的廣陽省倒成了避難的首選,現在只怕人口更多了許多,街上來來去去的人一個個神情安祥,一副豐衣足食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五羊城主統治有方,看來也有他的本事。我看著街上的行人和店鋪,嘆道:「五羊城真是繁華,好象也沒什麼影響。」

馮鑫閣道:「楚將軍以前來過五羊城么?」

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武侯南征時路過。那一次根本沒有到南門來,而且,那一次是為了征討蒼月公的共和軍,現在的五羊城卻已成了共和軍的大本營。我道:「第一次來。對了,蛇人沒來騷擾過么?」

馮鑫閣突然閉嘴不語,我心知他定然不肯多說,何況他也不會知道什麼內情,便岔開話頭道:「現在五羊城有多少人了?」

馮鑫閣道:「有七十多萬人吧。」

七十多萬!我吃了一驚。當初武侯以「為淵驅魚」之策,將南疆難民盡驅到高鷲城,那時高鷲城也不過七八十萬,以至於高鷲城的糧草不繼,四月便告破城。五羊城在正常情況下便能有七十萬人口,這個城市到底該如何管理?我自己帶兵最多不過五千人,但也知道其中困難了,若不是有錢文義和曹聞道幫手,只怕我真要吐血。帝都有五十萬人口,有三萬禁軍,維護治安的執金吾也有五千人,五羊城的七十萬人不知要多少士兵了,肯定已遠遠不止以前大帝與初代城主定下的兩萬私兵之約。如果再加上共和軍殘部,我想現在五羊城的軍隊可能已超過了五萬之數。

有五萬精兵,那才能成為與蛇人談判共存的籌碼吧,否則蛇人定不願在後方伏下這麼大一顆釘子。我想何從景也一定猜得到,如果蛇人真的毀滅的帝國,那下一個目標就是五羊城了,所以他不會真心投靠蛇人的。可是如果蛇人真能權衡利弊,它們會不會也在防備五羊城主與帝國的私通?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有點擔心。我們來五羊城該是個秘密,這消息會不會走漏?一旦走漏的話,五羊城主是會破釜沉舟,與蛇人正式開戰,還是把我們殺了以取信蛇人?現在這些都是變數。也許,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變數都將使得事態急轉直下,現在,我必須步步小心,絕不能錯得一步。

馮鑫閣說慕漁館不遠,我只道離南門沒多少路,沒想到馬車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眼見周圍越來越冷清,馬車才停了下來,馮鑫閣站起身,撩起車簾看了看,道:「楚將軍,慕漁館到了。」

前面是一大片宅院,周圍是一條丈許寬的河,河的那一邊還有一丈多高的圍牆。這幾乎是個城中之城,佔地也相當大。馬車從一座小橋上駛過去,院門口兩個衛兵舉起長槍敬禮,等我們一進去,院門又關了起來。馮鑫閣道:「到了,楚將軍請下車。」

我跳下馬車,只見這慕漁館裡鱗次櫛比地儘是建築。房屋雖多,安排得卻是錯落有致,一絲不亂,到處都是綠樹掩映,只是燈火併不多,看來慕漁館裡住的人並不多。現在已是八月末,樹上結著累累果實。那些果子大約有小酒盅一般大,有青有紅,我從沒見過。正看著,馮鑫閣笑道:「楚將軍,城主已在丹荔廳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丁大人已在內等候,請楚將軍進去吧。」

那丹荔廳門兩邊的柱子上刻了副對聯,是「丹房養志,荔樹長青。」落款寫著「照磨軒題」。字體很是圓轉流暢,如果薛文亦見了一定會說是個某某名匠所刻,我卻看不出門道來。

一到門口,有個人已高聲笑道:「是楚將軍來了吧?草草不周,還望恕罪。」

這聲音十分清亮,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聲音。我踏入廳門,邊上馮鑫閣道:「城主,楚休紅將軍到。」

五羊城主名叫何從景。何氏在五羊城一向是名門望族,但人丁卻不是太興旺。我只道這種養尊處優的人多半腰寬肚大,一副麵糰團的樣子,但何城主相貌頗為清瘦,雙眼不大,卻極有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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