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遠交近攻

我和邵風觀都大吃一驚,邵風觀搶到床邊,叫道:「阿方!阿方!」

諸葛方衝進屋來,邵風觀道:「快,看看他!」

諸葛方看了昏死過去的顧宣一眼,從邊上拿過一個瓦罐,道:「他的創口崩開了,快,給他換紗布!」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剪刀,剪開顧宣身上的紗布。一剪開,我就聞到一股血腥氣,中人慾嘔。一見他的傷口,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顧宣腰腹之間幾乎都成了黑色,簡直不能說是傷口,而是整張皮都燒掉了。這麼重的傷,也只有在大火中才會形成。此時我再無懷疑,顧宣說的,一定全都是真話。

諸葛方用一個小銀勺從瓦罐中挖出一堆黑色的藥膏,平鋪到顧宣身上,細細攤開,又用新的紗布包起來。傷口太大了,諸葛方包得也很難,大概還要半天。邵風觀對我道:「楚將軍,我們先出去吧。」

他扶住顧宣,手上也沾滿了血污。我點點頭,跟著他出去。顧宣的慘狀實在難以入目,而他的話更是讓我的腦子亂成一團。

邵風觀到了後院,提起一桶井水來洗手,我站在他身後一聲不吭。他一邊洗著手,一邊道:「楚將軍,你相信他的話么?」

這不是真的。我想這麼說,但我知道這才是句假話。我道:「不會是假話。可是,畢煒怎麼會這麼做?」

邵風觀甩了甩手,冷笑一聲道:「你真以為畢煒跋扈到這等地步么?要沒有上面的吩咐,他怎麼敢這麼辦。楚休紅,你畢竟不是文侯大人的貼身親信,有些事他不會和你說的,哼哼。」

他的話中也有深意。當初邵風觀也是文侯的親信,但還是比不上畢煒和鄧滄瀾兩人,現在我的地位恰好就是與當初的他相當。我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道:「可是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戰士捨身取勝,對軍心也並沒有什麼影響。」

邵風觀道:「你還是太老實了。大人是大人,在他看來,所有人都只是一件工具,只是好用不好用而已。」

我沒法反駁,只是點了點頭,道:「可是也不至於要滅口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邵風觀將手擦乾了,道:「因為大人沒有對他們說實話。這條計是要死士才能完成,萬一這些士兵翻悔不願了,怎麼辦?他一開始就準備犧牲這十個人了。」

我只覺背後儘是涼意,喃喃道:「可是既然願意埋伏在地下一個多月,他們還會怕死么?」

邵風觀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湊到我跟前,小聲道:「楚將軍,頭腦一熱時是會置生死於度外的,可是那十個人要在地下躲一個月之久,這一個月里你能擔保他們不胡思亂想么?萬一到時有幾個人不肯聽命點燃火藥,那地雷陣的威力無法發揮,帝都就只有陷落的命運了。文侯大人也說過,他這是在孤注一擲,絕不能有一個步驟有閃失。既然已經騙了這幾個人,那就騙到底,把這幾個人的嘴永遠封住。大人是大人,在他看來,士兵和將領,包括你我,包括鄧滄瀾和畢煒,甚至太子,都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我心頭一寒,輕聲喝道:「大膽!你這話是大逆不道!」

邵風觀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怔了怔,冷笑道:「原來你也是這種獃子。好啊,你去向你的大人報告吧,我是看透了,也不怕你。」

他雖然這麼說「不怕」,手卻已按在腰刀之上,看來如果一言不合,說不定他真會殺我的。我心頭一陣迷惘,喃喃道:「我不會去報告的。顧宣他太可憐了,他救了我們,卻還是這樣的下場。」

邵風觀又是一怔,才鬆開手,輕聲道:「是啊。我們也做不了什麼事,只讓這個真正的英雄能夠活下去吧,也算能勉強減少一點愧疚。」

他的話極是沉痛,聞之鼻酸,我低下頭,淚水也幾乎要流下來。英雄,也只有成功後才會被歡呼的,象顧宣這樣的人,算得上真正的英雄,可是永遠都不會有人記住他,甚至要活下去都成了奢望。我道:「是啊。我們要怎麼做?」

邵風觀道:「我不知道畢煒有沒有察覺,只怕已經有點懷疑,一旦被他知道了,顧宣這條命也就算完了。我馬上要去雄關城接著受訓,風軍團只有八百人,而且我去得沒多久,也不敢相信他們,你的前鋒營有五千人,而且大多跟了你有兩年了,我希望在我走的時候你能收留他。好在他面目全毀,傷勢能好的話,以後隱姓埋名也不會有人知道。」

前鋒營還沒回來,躲在五千人的前鋒營里,自然比躲在風軍團中更安全一些。我點了點頭道:「這些年我身邊也有些賞賜,可以讓他安個家度日。」

邵風觀道:「這樣最好,鏢行里雖然開銷大,但賺得也不少,我也可以給他一些。由你出面,畢煒肯定想不到。」

我只覺心頭象被什麼東西嚙咬著,邵風觀還在盤算著去哪個地方給他養傷,現在只有向北才安全一些。我聽著邵風觀的聲音,忽然鼻子一酸,道:「邵兄,所謂真正的英雄,大概都沒有好下場吧。」

邵風觀象噎住了一樣,話語嘎然而止,半晌才道:「大概吧。」

我們同時長嘆了一聲。

東平城之戰的失利,也使得帝國軍的反擊形成了一個頓挫。接下來一個月里,鄧滄瀾和畢煒的進攻一直沒有大的起色,蛇人雖然沒有反擊之力,守得卻堅如磐石,攻守雙方形成了僵局。

天越來越熱,現在已到了七月,正是酷暑天氣。七月頭上,前鋒營回來休整,見到曹聞道和錢文義兩人都沒有大的傷損,我才松下一口氣。雖然對錢文義也可以放心,但我還是只跟曹聞道說了顧宣的事。邵風觀走後,我在一個僻靜之地找了一間小房子,找了個老媽子來伏侍他,只是顧宣身上的傷太過嚴重,結了痂後長不出新皮來,以至於十分怕熱。我本想找個機會再送他到北方的村子裡讓他靜養,但文侯時常會召見我,一直抽不出空,現在曹聞道來了,總算有了個靠得住的人。

曹聞道聽說了顧宣的事,也不勝唏噓。我們正在商議將顧宣送到哪裡為好,一個士兵忽然在門外道:「楚將軍,李將軍請見。」

我一怔,道:「哪個李將軍?」猛地想起來,又驚又喜,道:「是李堯天將軍吧,快點請他進來。」

李堯天作為鄧滄瀾的副將,此番也立了不小的功勞。上一次我和他在雄關城分別後,還一直沒遇見過,而在東宮與路恭行一戰,多虧他給我的流星錘才算保住自己,也可以說我這條命是李堯天救的。聽得他來了,我登時喜出望外,也顧不得再和曹聞道商議顧宣的事了。

我迎出門去,正見到李堯天牽著馬站在大營門口。我連忙上前,道:「李兄,真是難得,快,快,請進。」

李堯天笑道:「楚將軍,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已升為偏將軍了?」

李堯天雖然立功,卻只受到賞賜,軍銜並沒有升,這次中上級軍官中軍銜得以升遷的也只有蒲安禮和我兩個。想到比這個不世出的智將李堯天還高上一級,我不禁也有些得色,道:「見笑了,那是僥倖而已。曹聞道,你將李將軍的座騎牽下去,好生喂料。」不過想想李堯天如此才能,居然軍銜沒我高,我的「僥倖」之說也未必不對。

曹聞道答應一聲,自下去了,我和李堯天並肩向里走去,我邊走邊道:「李將軍,你也輪休了么?」

李堯天道:「我與你所率的前鋒營一塊兒回來的,不過不是輪休,鄧將軍命我督造戰船,務必要在今年造出巨艦來。」

我想起以前聽薛文亦說起過,要造出長度在四十丈以上的戰船,忙道:「是有四十丈長么?」

李堯天眉頭一揚,道:「你也聽說了?我聽到這個尺寸時也嚇了一跳。聽說是工部一個叫葉飛鵠的小吏設計的,此人倒是個人才。」

葉飛鵠我也見過一次,雖然身無寸官,但極是桀傲不馴,不過文侯很賞識他,還將那艘最大的船命名為「飛鵠號」。大概也因為有文侯的支持,他一個小小的吏員才得以承擔如此重大之責,可以造出這種前所未有的巨艦來。我道:「這麼大的船,真不容易。好象是去年四月開始建造的,現在只怕也快完工了吧?」

李堯天道:「哪有的事,早呢,現在只怕才完成了一半。」

我皺了皺眉,道:「我記得以前聽工部的崔侍郎說過,飛鵠號耗去一千工時,相當於數百個工人全力工作了一兩個月。飛鵠號長二十丈,這艘四十丈長的船所有尺寸都放大一倍,那麼所耗時間按比例就得多八倍,一兩年才能造好,去年四月到現在,一年多了,還不成么?」

李堯天道:「哪有這麼容易的,工時不是這麼演算法。船隻一大,加工難度就成倍增長,單單那船的龍骨,尋常小船加工龍骨頂多不過十來天,可是這艘巨艦如此龐大,龍骨從成形,烘乾,上漆,單這一項就耗時半年。再說巨艦所需木材也遠比造小船難得,都要合抱粗的山木才成,這些木頭我句羅島上倒有一些,我家王爺應文侯大人之召,命人貢上巨木二十根,並獻上工匠兩百人。」

看來這一艘船真箇是不惜血本了,而李堯天從前線回來,只怕也為了更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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