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已經過去幾天。
病情惡化,我再一次住進了醫院。
在新學期開始前。
和惠實分別——過了一周多的時候。
住院地點還是『千葉縣免疫醫學研究中心』,而病房卻不一樣了。
不僅是保險柜和帶抽屜的桌子,室內還配備有獨立衛生間和浴室。
也就是獨立病房。
「…………」
這次發生的急性癥狀並沒有使我昏迷。只是因為產生了強烈的嘔吐感和頭痛以及手足無力等癥狀,才被建議住院觀察。
住進獨立病房和清醒著進醫院對我來說都是第一次。
彷彿象徵著我病情的惡化。
「惠實……」
我知道自己病況複發的原因。
——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忘掉惠實。
就算縮進被子里。
就算望著純白的天花板。
還是只能看到惠實。
惠實的笑起來的樣子。
惠實哭泣的樣子。
互相擁抱的感覺。
髮絲飄來的柑橘味。
回憶全都纏繞在我心中。
每次想起都讓我呼吸困難、使我痛苦。
不是比喻,真的是快無法呼吸。
也不是什麼文學表現手法——因為『感情性自我免疫疾病』的存在,每次我一想起惠實,就會變得呼吸困難。
喜歡上別人就會死的病。
這病魔現在正向我露出獠牙。
簡直就像……死神在我面前揮舞著巨鐮一樣。
「……**」
獨自吐出惡語。
我想見惠實、想聽到她的聲音、想和她說話。
但我的手中——連手機都沒有。
我再怎麼想。
手上也沒有能和惠實聯繫的工具。
惠實已經不再身邊了。
但卻還是忘不掉她。
都發誓要為惠實活下去了,都已經決定為了不讓惠實悲傷而離開她,卻還是忘不掉。
現實還真夠諷刺的。
∅
「我就直說吧……你現在的狀態很危險」
住院一周後。
燈香姐對躺在病床上的我吐出沉重的話語。
「我知道的……」
不用說我也清楚的。
一秒都不曾停歇的嘔吐感。
吵個不停的耳鳴,像是被落雷砸中一樣的頭痛。
手腳也幾乎用不上勁。
就連進食也做不到,全靠輸液補給營養——這樣要能說沒事那才問題大了。
「『感情性自我免疫疾病』的癥狀還是很活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越來越衰弱——」
「別說了」
我大聲打斷的燈香姐的話。
我不想聽。
我不想——接受這種現實。
「就算是謊話也沒關係,燈香姐……我該做的都做了。就算現在痛苦,將來總會——總會變好的吧?」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與我拚命掙扎般的低語形成對比。
燈香姐非常冷靜。
「愛都、如果你的感情還是不能穩定下來——『感情性自我免疫疾病』絕對會惡化。最後你的身體會被自身的免疫系統破壞……導致死亡」
「……為什麼」
我緊緊咬住嘴唇。
然後————
「為什麼……為什麼啊!」
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發出了怒吼。
舉起知覺薄弱的拳頭砸向牆壁。
那是失去了感情的我多少年未曾有過的——『憤怒』。
「我和惠實分開了!我不想讓惠實傷心,我只想看到她笑——所以我不惜丟掉自己的幸福也要選擇離開她! 就算讓我回到孤獨空虛的生活也好,我明明對她發誓……要活下去的!!」
「嗯、沒錯。你為了奈奈川惠實做出了這個選擇。選擇了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活下去」
「就是啊! 但為什麼,為什麼病情還惡化了啊!?這樣我做的一切不就沒意義了嗎!! 為什麼我的身體不能按照我的想法——」
大聲吼叫的時候,胸口又感覺到一陣疼痛,讓我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咳、停不下來的咳嗽。
呼吸終於穩定下來時,我攤開捂住嘴的手。
——手心裡沾著微量的血。
「……**! 為什麼、為什麼啊……!!」
自己的身體正在崩壞。
正在被暴走的免疫系統吞食。
這份恐懼讓我無法忍受。
「不想死、燈香姐……我不想死……」
漸漸逼近的死神打亂了我的心。
我不想死。
曾經渴望重複著空虛生活走向枯朽的我,害怕死。
這一定——是因為我的感情復甦了。
死的時候沒有惠實陪著,孤獨得讓我絕望。
最重要的是……我的死會讓惠實傷心,會害她痛苦。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燈香姐!都和惠實分開了,我不能死!! 我和她約好了啊!」
「……光是分開還不夠,愛都」
抑制住身體的顫抖,我看向燈香姐。
她悲傷的注視著我。
「就算分開了,只要你還忘不掉她,對她的『喜歡』還沒有消失,你的感情就會一直膨脹下去——毀掉你的身體」
「……喜歡上她是罪嗎?」
呼吸又變得痛苦。
我不由得捂住胸,即使如此也還是大聲地。
叫喊、怒吼。
「這個世界喜歡上誰是很正常的感情吧?我的心意也一樣啊。只是喜歡惠實——喜歡奈奈川惠實這個女生喜歡得不得了……我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就只是這樣而已!! 為什麼偏偏就不能讓我如願呢!?」
「愛都、冷靜點」
「『感情性自我免疫疾病』到底是什麼鬼啊!為什麼我產生正常的感情就要遭受懲罰啊!! 為什麼神明要我背負這樣的十字架!? 既然這樣,我——我要是沒有出生該多好啊……!」
咳咳、
響亮的咳嗽聲。
嘴邊流下的少許血液染髒了床單。
低頭看著染上紅色的床單,我一個勁地咒罵自己的命運。
憎恨神明。
我恨這世上的一切。
「不是罪、這不是罪哦、愛都」
身體突然冰涼,身體不停的顫抖著。
燈香姐抱住我的肩,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發出溫柔的聲音。
「不管是奈奈川惠實愛上的你,還是你所愛的奈奈川惠實,還有愛你的其他人,大家……都沒錯」
「那……為什麼我要承受這麼多痛苦……!」
「就算沒有錯,身體、心還是會痛苦……這就是『病』這種東西。我最討厭——最想根除的存在」
從燈香姐的側臉看過去,感受到的並不是平時樂觀豁達的燈香姐……那是作為醫生的三掛燈香。
她蘊藏著怒火的平靜表情讓我冷靜下來。
慢慢的深呼吸,放緩呼吸節奏。
我想起了燈香姐的話。
——不管是奈奈川惠實愛上的你,還是你所愛的奈奈川惠實。
——愛你的其他人,其他所有的人……大家都沒錯。
「除了惠實……還有其他人也會愛我嗎?」
意識朦朧不清,我獃獃的思考著。
燈香姐溫柔的將手放到我頭上。
「不是有我在嗎」
燈香姐來回撫摸著我的頭。
她的眼中……滲出了淚水。
「春乃不也是嗎,你知道她之前有多擔心你嗎,這你都反應不過來」
「……嗯、好像之前春乃也這麼說過我」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病情發作。
為了活著,我被迫選擇放棄感情。
感情變得麻木,即使有人愛著我也很難感受得到——
「這樣啊,原來還有人是愛我的啊」
當面對我說出「喜歡」,和我一起笑的——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