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一話

「呃……啊哦……」

傷勢還是沒有任何緩和的跡象,黏糊在一起的喉嚨無法言語,心灰意冷的少年長出一口濁氣,準備再次將意識沉入海底。

手掌中傳來了觸感,有人把什麼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那是一個裝滿水的杯子,緊接著,耳邊傳來一陣悉悉梭梭的聲音,視線余光中,黑梨花身影怯怯地躲回馬車的角落,而當她察覺到哈達維的目光後,立刻又向角落裡蜷縮了幾分。

……

不過這一次,哈達威一反常態,他沒有用那種滿是怨意的眼神剜向黑梨花,而是把注意力移到了一旁。

山野景色從視野兩端快速退去……自己現在正處於移動之中,卻絲毫感受不到顛簸感。

如果哈達維沒有記錯,馬車的車輪在之前的旅途中就已經嚴重受損,再加上在遭遇精靈襲擊時車體側翻……現在的馬車應該很難保持平穩的行駛才對。

「……是……他們用精靈的魔法修好的……」

坐在馬車對角的黑梨花看出了哈達維的疑問,有些殷勤地開口回答,但她很快就發覺少年因為心思被她看穿而泛起了些許慍怒。

「……對不起……」

她又做出了那個在旅途中保持了無數次的姿勢,把臉深深地埋在抱起的雙膝之後。

其實不只是行駛變得平穩了,整個馬車的空間也變得寬闊了許多,白火教的魔法,能夠賦予木頭生命,再對其加以驅使,修復改造木質的馬車自然也不在話下——更有甚者,那兩個精靈貴族甚至還把駕駛台改造成了高檔沙發的樣式。

「呃啊……嘖……」

哈達維本想向那兩個精靈詢問目的地是哪,但一開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尚還無法說話,惱怒地砸了下舌,調整了一下姿勢,準備先行睡去。

「啊,那個……水……」

「……」

黑梨花怯懦的聲音中突然夾雜了一些焦急,但當哈達維抬眼望去時,她又把臉藏了回去。

哈達維不知道她有何用意,不過聽她一說,嗓子確實有些灼痛難耐,便把手中的水杯送往嘴邊,不過還沒喝幾口,有些不聽使喚的手就打翻了水杯。

「唔哦……你緩過來了?」駕駛台上的精靈察覺到動靜,放緩了行駛的速度,「我的治癒魔法對你好像不管用……等到前面鹹水湖之後,找點草藥之類的幫你敷一下,在這之前,你盡量少動,別讓傷口惡化了——噢喲!」

車前馳騁的馬兒發現久違的老夥計醒來,頓時精神抖擻,若不是皮靴親王及時勒緊韁繩,只怕它會把自己的老夥計甩得一躍而起,繼而一睡不醒。

皮靴親王用嫻熟的動作安撫住馬的情緒,注意到身後似乎有什麼異樣。

「……」

本以為哈達維是因由於剛才的搖晃而呻吟,不過他斷續的聲音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還不斷地用手拍打著駕駛台,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只是他那嗚嗚咽咽的聲音傳達不出任何意思,就算身懷王血的皮靴親王有讀取別人意識的能力,但這能力似乎對哈達維不起作用,他也只能報以無奈地苦笑。

嘖!

哈達維狠狠地咂舌,本就鬱悶的胸口又沉重了幾分,已經放棄了對話的他調整姿勢,準備躺倒睡去,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和縮在對角偷瞄的黑梨花對上了。

兩人都愣了一下,而很快的,哈達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向對角的黑梨花伸出了手。

只要握住對方的手,就能知曉對方內心的一切秘密——黑梨花第一次見到哈達維時,就是如此吹噓自己的能力的。這能力曾把哈達維玩弄於鼓掌之間,不過事到如今,哈達維卻只能向這份能力求援了。

他向蜷縮在角落的黑梨花伸出手去,讓她看穿自己的內心……黑梨花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在他們離開人類國度之前,哈達維就是這樣伸出手,把蜷縮在角落裡的黑梨花拉上了這次旅途,當時的他充斥著怒氣,兇惡地站在自己面前,而現在的他只能無言地癱倒著,連伸手都顯得有氣無力。

「……嗯。」

之前她不敢躲避那隻充滿怒意的手,現在她也不忍心拒絕這隻憔悴無力的手。

「他想問的是……前面那個鹹水湖附近長有藥草的話,是不是說明那水可以直接飲用?否則必須要提前準備淡水——我說你都傷成這樣了,就別再操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交疊的手掌中,一隻因為緊張,一隻因為虛弱,都在不停地顫抖著,這隨時可能斷開的橋樑,就是哈達維和外界的唯一一道聯繫了。

「不,那湖水鹽分很多,沒法解渴,周圍也沒有植物生長,但那附近有居民的聚集區,所以能得到補給。」

回答問題是一直默默不語的第二王女,這個在黑梨花眼中不諳世事的貴族小姐,卻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可是,如果湖水不能飲用,而且周圍寸草不生的話,旁邊又怎麼會有居民區呢……唉?」

這個問題是黑梨花自己提出的,但還沒說完,就聽到從手中傳來的一聲「白痴」。

「禍太小姐不是商會的大人物嗎?連這都想不明白啊?鹽分會毀掉人類賴以生存的動植物,但另一方面,鹽分本身就足以幫助人們生存。」

溫室長大的宮廷小姐和手裡奄奄一息的傷員一起發出嘲諷,這讓黑梨花一下就漲紅了臉。

精靈國度處於內陸,而且商業貿易並不發達,難以像人類和獸人一樣輕易從海中獲得食鹽,所以食鹽的價格在精靈國度中一直居高不下,自然也就有人匯聚在鹹水湖旁,做些食鹽生意。

「我們國內的鹽礦大部分都被精靈貴族壟斷了,而這個境外的鹹水湖可以說是唯一的漏網之魚了……而且,黑踵區里那些被逼出來的平民,總要有個去處。」

能獲取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有居民區,也就有各種生活設施、醫藥補給等。

黑梨花偷偷瞄了眼哈達維的表情,那死灰的臉色仍沒有任何改善的跡象:哈達維曾接受過為時不短的醫治,在沒有魔法的情況下,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怎麼樣他心知肚明,單純的草藥外敷,就算治療了大半年,也收效甚微。

治療是不能指望了……自己短期內無法作戰已經是既定事實了,那就只能從行進路線上開始研究,千萬不能和敵人正面遭遇。

「他還想問……到了鹹水湖補給後,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自從上次提問被鄙視後,黑梨花收斂多了,老老實實地轉達著哈達維的意思,「要進入精靈國度的話,路上會不會遭遇守衛?」

第二王女和皮靴親王現在都是精靈國度中正在通緝的逃犯,如果遭遇守衛,一定會發生衝突,這對無法戰鬥的哈達維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所以絕對不能走常規的行進路線。

怕什麼嘛?……真要遇到敵人了,我又不會不管你……

黑梨花本想著這麼說,但又想到這一路上自己才是被保護的那一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鹹水湖旁的居民大多都是之前從黑踵區逃出來的……鹹水湖的私鹽也都從黑踵區流出來,那裡的居民應該有什麼通向黑踵區的方法才對,至於黑踵區——」有些厭倦了面朝馬車後方的陽光,第二王女眯起了眼睛,「禍太小姐不是去過那裡嘛,你自己給他介紹就行了。」

「黑踵區?……我……去過?」

隨著黑梨花茫然的聲音,馬車上的氣氛彷彿突然停滯,馬車的速度也放慢了下來。

「你沒有去過?」第二王女的眼睛微微放出奇異的光澤,「不會,我記得很清楚漢薩叔叔說過,他和奧貢商會的禍太小姐在黑踵區會面過……」

黑梨花茫然地搖頭,她在腦海中完全搜索不到這樣的記憶片段,但又莫名地對黑踵區這個名字感到熟悉……她的思緒突然被打斷,從手中感到了一絲波動。

——你在騙我嗎?

不是質疑,也不是怒吼,詢問中只有瀕臨絕境的少年再次看到背叛時的絕望感。

「不是!不是!……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黑梨花突然慌了神,她用力把哈達維的手裹往懷中,「我沒有騙你……我不會騙你的……相信我,求求你了……」

她顯得語無倫次,紊亂的氣息拍打在哈達維的臉上,讓哈達維皺著眉頭撇過臉去——見到他這幅樣子的黑梨花,愈發的手足無措。

「她沒有撒謊,她似乎真的不知道。」

皮靴親王略帶遲疑地為黑梨花解了圍,身懷第三福音的他能夠看出黑梨花並未在撒謊……更何況,已經喝下第二王女的鮮血,變成其奴僕的黑梨花,本就不可能在第二王女面前有所隱瞞。

黑梨花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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