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話

距離哈達維他們離開王都,已有兩個月之久,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了

最開始向著溫暖的南方前進時還不明顯,但當哈達維臨時改變方向,向西方的精靈國度前進時,冷風就顯得愈發刺骨,從王都帶出的衣服早已不足以禦寒。

更讓他們難以忍受的是,由於要躲避正教和伏都教的耳目,他們只能選擇一些崎嶇偏僻的、甚至只能勉強通過一架馬車的小道通行,為了確保水分和食物的供應,盡量會沿哪著溪水前行,寒風夾雜著水流的凍氣襲來,連車輪都有些運轉不暢了起來。

雖然也曾想過要悄悄摸去附近的居民點交易點衣物回來,但能找到的每個城市甚至村莊中,都到處貼著畫有哈達維和黑梨花畫像的通緝令——看讓他們根本根本不敢靠近。

幸運的是,一次非常偶然的機會,哈達維發現了一隻落入陷阱卻還未被獵人抓走的雄鹿——他自然不會像聖人一樣說著什麼「這是獵人的東西」,而是果斷地把這意外之喜扒皮抽筋,除了飽餐了幾頓之外,還收穫了一張毛毯:這鹿皮溫暖厚實,足以抵禦風寒,只是——

哈達威側頭看去,他的旅伴——或者說是敵人更為恰當——黑梨花就沒有這份好運了,她本來就穿著為了性感而單薄暴露的黑紗衣物,這種單純只是為了激起男人慾望的衣服在刺骨風寒之中顯得不堪一擊……

即便如此,她還是試圖維持著自己廉價的尊嚴,注意到哈達威的視線之後,黑梨花立刻以充滿了警戒和敵意的目光回瞪了回去。

「嘖……看什麼看!你想憐憫我嗎?還是以為我會像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女生一樣向你獻媚?」

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和這天氣一樣冷若冰霜,帶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味。

如果沒有這個尾聲的話。

「切哼——哈噗啾~~~~」

「……」

「……」

剛才那一聲,似乎是黑梨花本想冷笑一聲以示嘲諷,卻突然被冷空氣刺激了一下,打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噴嚏聲來。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兩個人都一言不發,兩個人都憋紅了臉。

馬車上的沉默也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傳出了一陣輕微的「哧啾哧啾」聲。

這是黑梨花在拚命壓抑著身體因鼻黏膜受到刺激而產生的應激反應,這種怪聲讓雙方都很尷尬,就好比一個人的腸道里積蓄了一大批氣體,為了不引人注意,他打算把這批氣體緩緩排出,卻因沒有經驗操作不當,最終結果只是把一聲巨響變成了一批不大不小的連環響。

如果此刻身處在人群里,只需要掩住口鼻做出厭惡的樣子看向身旁一人,就能把鍋甩出去。但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這麼做只會讓同伴覺得你在放屁之後還發神經

再掩飾下去已經毫無意義,黑梨花只能試著扯開話題。

「……明明已經察覺到了女士的窘境,還這麼一套事不關己的樣子,可真是夠無恥的啊……」

這只是非常單純的,試圖迴避尷尬的話語,雖然從字面意思上看略有責備,但黑梨花的語氣中卻頗顯撩人:金冠黑梨花並不知道這中行為的學名——「傲嬌」,但擅長觀察人心的她至少知道,這種做法很容易獲取某些人群的好感。

然而

「事不關己!?說我無恥!?你放屁!」

驟然爆發出的吼聲嚇了黑梨花一大跳,一時愣住的她不自覺地蜷起身子。

「對啊,是啊,事不關己,說的好啊,啊?這不是屁話嘛我可去你丫的!在這種要把老子胃都顛出來的破路上的和一個**一起凍成狗,這種破事本就該tmd永遠不關己,勞資淪落到這步田地要怪哪個**,你心裡能不能有點b數啊,還說我無恥我可去你丫的吧!」

「……」

驟雨般的怒罵聲襲來,全都砸到了黑梨花的心坎里,她想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想說她還以為哈達維會喜歡這種行為,她想說……她一和那雙泛著紅光的雙目對上,就把想說的話全都忘得一乾二淨,雙腿下意識地蹭著車板,把身體向貨箱角落裡更深地蜷去。

已經……越來越無法理解了……

明明在幾十天前初次見面之時,還能輕易的把握他的性格、習慣乃至內心,可事到如今,這個人幾乎已經和當初完全判若兩人了。

時而陰暗不語,時而躁狂咆哮……簡直,像是個得了癲癇的瘋子一樣

黑梨花把表情藏在膝蓋之後,躲入黑暗之中,這樣的旅途實在是讓她難以忍受……一路上只有車輪顛簸的聲音,常常一連幾天除了馬嘶之外沒有其他生物的聲音。每天都是饑寒而又枯燥無味的生活。

外界的刺激是大腦必不可缺的養分,那些苦行的修士姑且不論,對於沒有訓練過的人來說,一直過著平淡如水的時間,長時間的沉默只會讓精神出現問題。

不該是這樣的。

兩個人都這麼想著。

本該在商會的舞會晚宴之上,成為最耀眼的明珠。

本該在溫暖的火爐房裡,為如何向西莉亞告白而絞盡腦汁。

車體突然劇烈的一震,發出了一陣巨大刺耳的摩擦聲。

趕路的馬匹十分老成,在哈達維勒住韁繩之前就主動停了下來。

「怎……」

黑梨花想到了哈達維剛才的模樣,只說了一個字就立刻噤了聲。

「不知道,可能是車輪外的有哪個釘柱掉了吧,我下去看看。」

聽上去哈達維似乎已經從剛才的躁狂中恢複了過來,他熟練地從車欄上翻過跳下,落地時卻腳下一軟坐倒在地。

他甚至都沒有掩飾這幅窘狀的打算,直接撐著身子挪向車輪檢查起來。

「……」

如果坐在這車上的是那個孩子……不,只要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的話……他至少會笑著緩解一下尷尬吧……

他不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窘狀,他不在意的……只是我。

黑梨花的耳朵彷彿也一起模糊了起來。

「……艹,我就猜是這樣……輪柱掉了兩個,也有幾條輪輻鬆了……要不咱們歇會吧,再這麼下去非給我顛出痔瘡來……」

這句話之後,周遭沉寂了好一會,黑梨花偷偷露出泛紅的眼睛瞄向,發現對方正一臉不耐地盯著自己。

她這才恍然意識到,剛才那句話是在尋求自己的意見。

「……嗯。」

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受蔓延開來,她怯怯地應了一聲後,就立刻藏回了膝蓋後面。

「咕咚……咕咚……」

「……」

哈達維剛彎下腰去調整輪輻,就看到整個車體小幅度地連續顫動了幾下。

駕車的馬匹是經驗老到的戰馬,四足粗壯而穩健,不至於胡亂扯動車體——少年抬頭往向車上,正看到黑梨花微微探出臉來,小巧的鼻子下沾滿了不可名狀的液體。

「你怎麼了……是哭了?」

哈達維一時無措,不過——

「哈啾!」

已有準備的哈達維一撇腦袋,避過了一灘粘稠液體。

再看過去時,襲擊者已經又將臉藏回了膝蓋後,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

哈達維無語地挑了挑眉毛,再次彎腰去調整車輪時,才聽到一點細若遊絲的輕聲:

「我冷……」

——老實說,哈達維曾幻想過這個場景,就在不久之前,他看著衣衫單薄的黑梨花在夜間瑟瑟發抖的樣子,不禁惻隱,心想,如果黑梨花肯開口請求自己的話,自己就把毛毯給她吧。

但是,當他真的聽到黑梨花的哀求時,胸中的情緒卻突然炸裂開來。

「你!活!該!」

怒吼聲還未落下,就有一道明顯的顫抖從車輪傳到哈達維手上。

「冷?怎麼不凍死你啊!」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通過艱苦練習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以及哈達維這樣註定和魔法無緣的人)之外,還存在著某些用常理無法理解的怪物。

其名為福音,以及禍太。

而這樣的怪物,自然不可能會因區區風寒就命喪於此。

對於的正教勢力內的人們,黑梨花是異教——伏都教的禍太、令人驚惶恐懼的存在。不過,哈達維畏懼黑梨花已經是過去式了。

他並未低估過這位隨時都可能再次看透自己心思的妖女,但這點小小的忌憚在滿腔的怒火前幾乎不值一提。

哈達維試著扭動了幾下輪輻……不行,緊不上了,輪柱也斷了,丫的,之後的旅途里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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