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我從迷茫中睜開雙眼。
雪白的房間,雪白的牆壁,雪白的世界,雪白的床,藍白相間的衣服,還有……
在床上呆坐著,和我對視的女孩。
……那是我嗎?
很奇妙的,明明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卻發自本能的意識到,那床上的女孩就是我自己。
過了不知多久,雪白的房間被咔嚓一聲打開。
一個穿著同樣雪白的大褂的男人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男女和一個比自己略大幾歲的男孩。
爸爸。媽媽。哥哥。
床上的我這麼稱呼他們。
他們跑過來和床上的我抱在一起。
我和床上的我一起露出微笑。
我的眼前突然染上一層雪色。
什麼都看不到,但什麼都聽得到。
癌症。腫瘤。轉移。癱瘓。化療。
募捐。網路。拿錢。努力。康復。
不知過了多久,雪色散去,我又看到了床上的自己。
不知為何,床上的我的頭髮已經掉光了,浮腫的五官看上去就像怪物一樣。
被我叫做哥哥的男孩,對我露出厭惡而又不舍的表情。
爸爸和媽媽永遠是一臉愁容。
我的眼前再次染上一層雪色。
我又聽到了。
徒勞。花錢。廢物。拋棄。累贅。
兒子。結婚。房子。困難。賺錢。
雪白色再次撤去。
一個身穿皮夾克的男人在我面前端詳著我,見到我醒了,他立刻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好啊,好啊。
皮夾克豎起大拇指。
爸爸媽媽也露出笑容。
哥哥甚至喜極而泣。
他們再次抱住了我,像抱住獨一無二的寶物。
這一次,蒙住我眼睛的不再是雪白色,而是深沉的黑色。
我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想聽到。
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想什麼?
我想聽到。
於是我用力睜開眼。
世界不再雪白,而變得幽黑狹小。
我看到了。
我正躺在狹小的床上,皮夾克正在我的肚子前做著什麼。
於是我再次看去,於是雪白和幽黑之外又多了一抹猩紅。
我看著皮夾克熟練地把我打開,我看著皮夾克熟練地從我裡面取出。
我疼。
我想把我的東西裝回我裡面。
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看著自己被掏空。
我只能看著皮夾克取完想取的東西後,欣喜若狂,甚至沒有想要把我關上。
他甚至隨手把打開我的小刀扔在我的裡面。
我看著皮夾克大喊一聲,人們沖了進來。
有我的爸爸。媽媽。哥哥。
皮夾克把裝著我裡面的東西的容器一個個給我的爸爸。媽媽。哥哥看
每看一個東西,皮夾克都比划出一個數字
每看一個數字,爸爸。媽媽。哥哥都歡喜雀躍
我卻什麼都聽不到。
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想什麼?
我好想聽到。
幽暗的世界開始縮小,把雪白的我吞噬殆盡。
……
「就是你嗎?誕生於這份心聲之中的孩子。」
是誰在說話?我看不到,被黑暗緊緊包裹的我什麼也看不到
「這樣也不錯。渴望聽到心聲的你……我就給你這份恩賜吧……」
「渴望前行的你……渴望聽到心聲的你……終究被黑色玷污的你……」
在我的懷中重生吧……
「無白的禍太」——黑梨花。
——
將黑梨花從幻想中喚醒的是鋼鐵冰冷的觸感。
她的力量和敏捷本來就難以和空谷相提並論,再加上體型上的差距,就連最拿手的關節技也根本無法使出。
相對的,空谷的拳路異常的刁鑽,本就頗具傷害的鋼鐵手甲在加持上空谷巨大的蠻力之後,每一擊的力道都能輕易貫穿黑梨花的防禦。
又是一擊自上而下的重拳,就算黑梨花舉起雙臂也根本無濟於事——手臂上的肌肉和骨骼一起發出悲鳴,怪力穿過手臂灌注到她的臉上。
黑梨花發出凄厲的悲鳴——應該說是想要發出凄厲的悲鳴——劇痛從整個面部傳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腹部就再次被怪力灌入,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跪倒在地。
如果是面對其他蠻力怪,黑梨花只需要通過言語刺激對方的情緒,就可以把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中,但這一招,對能夠封住聲音的空谷來說卻沒有絲毫作用。
相性太差了……
黑梨花還沒來得及爬起,就再次受到了重創。
重重的一腳跺在了黑梨花背上,這一擊除了空谷本就駭人的蠻力外還附上了他那可怕的體重,黑梨花胃中的食物和鮮血一起被擠壓出來。
「……」
即便是面對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對手,空谷也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他單手抓住黑梨花的頭部,把她提了起來。
「已經沒有意識了嗎?」空谷從鼻腔中發出嗤笑,「好好記住這份痛楚,這就是你背叛伏都教的代價。」
黑梨花勉強睜開眼睛,嘴角微動,似乎是在說些什麼。
「嗯?要說遺言嗎?准了,好好留下懺悔,成為我以後閑暇時的笑料吧。」
空谷發自內心地為對手這幅慘狀感到愉悅,他輕輕一打響指,解除了自己的能力。
「……我……沒有……背叛……」
黑梨花的聲音細微而虛弱,彷彿隨時都可能斷氣一般。
「真是嘴硬,沒有向總部彙報的情況,一人暗自策劃讓第二福音恢複能力——這不是背叛還能是什麼?」
「你被騙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能讓第二福音恢複的方法……」
「還在嘴硬,你是非要讓我把你的計畫全都說出來才肯承認?」空谷的聲音明顯已經不耐煩了,「你這傢伙,勾引那個什麼哈達維,一對姦夫……」
噗嗤。
輕輕一聲悶響回蕩在小巷之中。
一把銀色的短刀橫向斬入了空谷的面甲之中。
這一擊相當精準,恰好斬進了面甲上為眼睛留出的縫隙里,緊接著,從那縫隙中噴洒出腥臭的紅色液體——毫無疑問,空谷的雙目都已經被破壞了。
「你可……別忘了我的能力……只要斷斷幾句話,我就能撩動你的心神,讓你放下警惕。」
黑梨花用上最後一絲氣力,終於從空谷的手中掙脫出來。
「嘿嘿……任你也想不到……我的禍太刀是藏在肚子里的吧……」
她毫不掩飾聲音中的有氣無力,她覺得就算自己只剩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輸給沒有視覺的對手。
痛楚是在失重感之後傳入腦中的。
因為意識過於模糊,黑梨花過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被打飛了的事實。
由於渾身上下都傳來了劇痛,她甚至分辨不出是哪個部位被打中了,就算強撐著還要起身時,傷處又是一陣被大力撕扯般的劇痛,讓她呻吟一聲,差點昏厥過去。
成分不明的液體擁堵在喉嚨里,讓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被你斬瞎了雙眼,卻仍然行動自如?」
空谷的巨軀甚至沒有絲毫猶豫,他步伐穩健地向癱倒在地的黑梨花走去。
「原因是這個——」
他一邊說著,一邊取下已經出現裂痕的面甲,在那之後的是……
滲出鮮血,被一擊斬開的……蒙在雙眼上的黑布。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視覺。」
「……」
「我誕生於一個被蒙住雙眼的畜生的悲願之中……就算我沒有視覺,我也可以通過聲音,完整地看到這個世界。」
空谷巨大的身軀行走起來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他再次抓住黑梨花的頭部把她提了起來,這次,他沒有留給黑梨花任何機會,一拳砸中黑梨花的面部——那嬌弱的身軀划過一道凄美的弧線,重重地拍在地面上。
她引以為傲的美貌此刻已經慘不忍睹,鮮血流入眼眶之中,把她視線內的世界染成了一片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