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風起雲湧

晉陞偏將軍的命令下了。曹聞道和錢文義都來向我道賀,前鋒營大為興奮。以前鋒營只是下將軍級,現在我晉陞後,全軍等級也成為偏將軍級,他們自然高興。只是和昨天蒲安禮襲封武侯相比,我這個晉陞儀式寒酸的要命。交待了曹錢二人後,我去向文侯繳令。一進文侯府,卻見他正皺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有些不安,將將令繳了,正要告辭出去,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休紅,你手下有沒有靠得住的,稱得上大將之材之人?」

我一怔,不知文侯所言何意。曹聞道自然絕對靠得住,錢文義現在我想也可以信任,但他們都算不上大將之材。我道:「末將麾下,似乎還都缺乏這等人材。」

文侯嘆了口氣道:「也是。你倒是很合適,可惜你不能離開此處。唉,大將之材,哪裡這麼容易的。」

他對我甚是讚許,我也很是感激。其實這個位置路恭行該是很適合,但我知道我要說出路恭行來只怕文侯會覺得我這人太遲鈍。突然,我想起了一個人來,道:「大人,其實帝都倒有一個將材,只是大人……」

文侯道:「吞吞吐吐做什麼,唯才是舉,知人善任,只要有能力,別的都不用管!」

我道:「是。大人,以前的邵風觀將軍離開軍隊後在帝都開了家平寧鏢行……」

文侯猛地站了起來道:「是他?」我只道自己說錯了話,嚇了一大跳,道:「末將魯鈍,請大人原諒。」

邵風觀在文侯計奪二太子兵權一事時發揮了極大作用,事後文侯本有將他滅口之心,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甄以寧救了邵風觀,自己反而因此役傷重不治。戰後文侯遷怒於邵風觀,將他革職。以前我常找他喝幾杯,閑聊時邵風觀雖然有些玩世不恭,卻也聽得出壯心不已。以他的才能,的確可以獨當一面,但我不知文侯能不能放下心中芥蒂。

文侯踱了兩步,嘆道:「風觀對我想必也深有不滿,不肯出來了。」

聽得文侯稱他為「風觀」,我知道文侯定有些心動,接道:「大人,國難當頭,邵兄雖然不在行伍,但只要誠以待人,我想他仍然會為國出力的。」

文侯想了想,抬起頭道:「今日點兵你不必去了,去探探他的口風看,回來跟我說。」

我心中一喜,道:「是,大人。」

離開文侯府,我催馬向平寧鏢行跑去。邵風觀深通兵法,如果一輩子老死於鏢行,不免也太過可惜了。文侯已有重新提拔之意,無論如何我也要將邵風觀勸回來。

到了城南平寧鏢行,因為前一陣子蛇人圍城,商旅大減,平寧鏢行顯得很是冷清。我到了鏢行門口,剛跳下馬來,有個人迎了出來道:「楚將軍!哈,真是稀客。」

那是邵風觀以前的中軍諸葛方。我道:「邵兄在么?」

「邵爺在裡面呢。」他過來幫我帶馬,小聲道:「不過脾氣不太好。聽到外面的廝殺之聲,他就坐立不安了。」

邵風觀畢竟還是個軍人。我正想著,邵風觀已急沖沖地跑出來,叫道:「楚休紅么?快來快來,快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麼殺退蛇人的。」

他急不可耐,拖著我向里走,我笑道:「邵兄,不必著急,你也要重入行伍了。」

邵風觀一怔,道:「什麼?」他看了看諸葛方,諸葛方忙道:「我給楚將軍的戰馬上點料去。」牽著馬便向馬廄走去。我道:「邵兄,文侯大人要選一個大將之材,我一力舉薦了你。」

邵風觀乾笑了笑道:「又想起我來了?不去!」

他放開我,轉身向里走去。我跟著他,也不多說。到了內屋,卻見桌上散放著一盆牛肉和一壺酒,想必邵風觀正在喝悶酒。在牆上,邵風觀的盔甲槍刀還都掛著。我道:「邵兄,為國出力,那是我們的本份,你也不要太小氣了。」

邵風觀給我倒了杯酒,又揀了塊牛肉扔進嘴裡嚼著,道:「為國出力不假,只是我也不能任人宰割。」

文侯要滅邵風觀的口,自然也難怪邵風觀心存芥蒂。我道:「邵兄,世無不解的冤讎,難道你忘了甄以寧么?」

邵風觀正要喝酒,手中一動,杯中的酒也灑了些出來。我知道他心有所動,他雖然恨文侯,但對甄以寧的救命之恩卻也難忘,我的話一定對他有所打動。我道:「甄以寧若在,你會不會出山?」

邵風觀道:「甄以寧死了!」他煩躁地端起杯子,將酒一飲而盡,道:「喝酒喝酒。」

我道:「與人為私,與國為公。邵兄,你這一身所學來之不易,若是計較恩怨而浪費了,那豈不可惜?」

邵風觀抬起頭道:「楚兄,我何嘗不想為國出力?但從上而下,儘是些勾心鬥角,我為國費心費力少,為人費心費力多,縱然將這一腔熱血拋灑盡了,還不是給權臣鑄一級向上爬的階梯?算了,楚兄,今日只喝酒,不談國事。」

他的話說得很沉痛,我一時也答不上來。的確,縱然我以為是為天下百姓出戰,但到頭來仍然只是在廟堂之爭中打轉。我本想勸他,反倒被他說得有些難受,幾乎要懷疑自己這般浴血奮戰竟有何意義。我嘆了口氣,也坐下來,拿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酒火辣辣的,象在胸口燃燒。邵風觀看著牆上的盔甲刀槍,喃喃道:「我少年從軍,只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業,在疆場上與敵人以刀槍見個真章,但是見得多了,只見到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縱然有沖霄壯志,在那些權臣眼裡,仍然只是他們爭奪權勢的工具。哈哈,楚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不瞞你說,我血還熱,心卻已經冷了。」

我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去勸解他。我也知道我已經在這旋渦之中越陷越深,也已難以自拔。但就算是權臣相爭的工具,至少我還能做我自己,至少我現在征戰都是為了天下百姓。可是想用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說服他,卻又說不出口。

我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幾杯,本來還興沖沖地過來,希望邵風觀對我感恩戴德,沒想到我沒說服他,自己反要被他說服了。我正要尋個時機告辭,諸葛方在外面忽然驚道:「大人!」

諸葛方的聲音極是驚異,我也不知來了什麼人,正想站起來,忽然聽得有人在門口道:「邵風觀!」

那是文侯的聲音!我轉過身,一下跪倒在地,道:「大人,末將失禮。」

文侯慢慢走過來。他只穿了一件尋常衣服,但卻掩不去身上那一股睿智之氣。他走過我站到邵風觀跟前,邵風觀也一定沒料到文侯會微服前來,有點瞠目結舌,但強忍著不站起來。文侯也不以為忤,看了下屋裡,見到邵風觀掛在牆上的盔甲刀槍,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笑道:「刀槍俱無灰塵。風觀,你的心還是熱的。」

文侯多半沒有聽到邵風觀所說的話,但這話恰似在反駁他剛才所說。邵風觀再撐不下去,一下離座,跪倒在地道:「大人,風觀有禮。」

文侯將手搭在他肩上道:「風觀,你穿好盔甲,重拾刀槍,再跟隨我征戰吧。」

邵風觀也不知在想什麼,身體不住顫抖。我生怕他會出言拒絕,但他的嘴張了張,說出的卻是一個「是」。文侯微微一笑,轉向我道:「楚休紅,你帶風觀來我府中等候吧,我還要去點兵出陣。」

他轉身走了出去,再不多說半個字。等他走後,邵風觀仍然跪在地上不起來,我嚇了一跳,只道他出了什麼事,走到他身邊,卻見邵風觀猛地一拳擊在地上,罵道:「混蛋!」我只道他在罵文侯,哪知他又道:「明明打定主意不出去了,怎麼一見面就跪下?真是賤!賤種!」

他是在罵自己吧。我有些想笑,但也笑不出來。文侯平時也看不出有多少威勢,但有時卻覺得一站在他跟前就如同站在萬丈高山之下,仰之彌高,我們總也走不出他的陰影。邵風觀當初是軍校「地」、「火」、「水」、「風」四將之一,後來也是文侯一手提拔成為東平城守將,在他心裡,文侯也已成為一個死結了。

我的心中也不由有些寒意。難道,在不知不覺中我也要成為文侯陰影中的一個么?

畢煒率軍出發,便是路恭行也成了他手下一員將領。本來畢煒和路恭行同是偏將軍,路恭行戰功還高過他,但現在文侯已是大權獨攬,頒下的命令誰都不敢違背。總算文侯對屠方還算留了三分情面,沒讓他隨軍出征,不然以屠方名位十三伯之尊,成為後輩的畢煒屬下,他一定會心有不甘的。

當前鋒營隨畢煒出征時,郡主帶來的那些巨斧武士卻死活不肯走。這五十人中戰死了一個,還剩四十九名,帶隊的隊官說郡主曾說過,他們無論如何不能離開我身邊,因此只有這五十人還留在營中。

他們是郡主為我挑選的親兵吧。我心中感到了一絲暖意。不論那些權臣如何勾心鬥角,郡主對我總是真誠的。

我帶著邵風觀到了文侯府,等了半天,文侯才回來。他已換上了官袍,一進門,也不多說話,對我們道:「來了么,來吧。」

他帶我們進了大廳。這兒邵風觀以前大概常來,現在已經有一年多沒到了。文侯讓我們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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