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帝都決戰

明天就是決戰的日子。

現在所有的士兵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雖然一直在和蛇人戰鬥,但蛇人圍城以來,帝國軍一直採取守勢,從未出擊過,當要決戰的消息傳來,新兵還躍躍欲試,反倒是老兵的情緒有些波動。對於新兵而言,蛇人無非是種不曾見過的野獸,沒什麼可怕的。

這是決定帝國存亡的一戰。如果再堅守下去,自然要再守兩三個月也不在話下,可是誰都知道,帝都雖然號稱「鐵打霧雲城」,卻不是真的鐵打的,城牆雖然高峻堅實,仍然會有被打破的一天。

文侯這些天都在視察諸軍,而城中的士農工商各層每天都有人上城頭勞軍,他們也一定覺察到這一戰的重要性。如果不是文侯嚴令不得讓不相干的人上城,只怕城頭上會擠滿或驚慌或好奇的城民。與其說他們是在勞軍,不過說是想看看到底有幾分勝算。即使文侯宣稱這一戰已經策劃得天衣無縫,勝機極大,帝都仍然籠罩著一片驚恐,仿似末日將臨。

現在城中糧食雖然還不曾告竭,卻也已經有即將不繼的跡象,可是我們的伙食卻比平時好了許多。那都是城民們自願送上來的,平時帝國的士兵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城民們還有什麼「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閑話,此時士兵卻象真成了再生父母,大大受人尊崇。

送走兩個城中米行的勞軍代表,我覺得有些疲憊,正想就在城頭歇息一會,錢文義突然跑了過來,一臉的惶恐,我正待問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已先行叫道:「楚將軍,快點齊弟兄們,帝君來閱兵了!」

帝君!我吃了一驚。這一代的帝君號稱「太陽王」,年號天保,但上天卻顯然一直不太保佑他。我上過幾次朝,但每一次都不敢面對他,而帝君也一向深居簡出,整天躲在後宮裡。現在他居然會上城閱兵,實在是難得的事,我幾乎想說兩句挖苦的話,但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道:「好吧。」

錢文義大概見我沒有他那樣激動,詫異地道:「楚將軍,你好象有點不以為然啊。」

我的心事也不想和他多說,只是笑了笑道:「今天很累。快去吧,要是帝君上了城我們沒列好隊,那可丟盡前鋒營的臉面。」

等我們在城頭排列整齊時,帝君一行也已經過來了。說是閱兵,帝君只是坐在一個無頂的八人大轎中,一路向著士兵們擺手。當他走到前鋒營這一片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

他們大概為帝君的蒞臨歡呼吧。我在人群中舉了舉手,看著那個坐在轎子里只揮揮手的帝國最高統治者。聽說帝君還不到五十,但看上去卻已經足足有六七十了,臉色焦黃,一副病容。

我們流灑鮮血,付出生命的代價,保衛的就是這個人么?我有些想笑。帝國上上下下的官吏們總是時不時地宣稱說帝君就是帝國的象徵,可這個象徵無非也和一個廢物相差無幾。

如果有人知道我想的是這些,大概夠得上死罪吧。我暗自想著,但仍然想笑。我們為什麼非要有個帝君?象共和國說的,以人為尚,以民為本,那麼沒有帝國,我們豈不是一樣活下去?而且不用把那麼多東西去養活那麼多毫無用處的宗室,老百姓大概還會過得更好一些。這也是當初共和軍一起便成燎原之勢的原因吧,只是如果戰後我真的能與郡主成婚,那時我還會這樣想么?

我不禁沉默下來。我一直覺得自己只是站在百姓立場上,但一想到如果我也成為宗室的一員,只怕我也未必還會這麼想了。看來,想想總是容易的,真的要做時卻往往做不到。

我有點頹唐地低下頭,也不管是不是會被別人當成對帝君的大不敬。反正這次上陣,我的性命多半要丟掉了,好歹也讓我死前痛快一點吧。哪知我剛低下頭,曹聞道忽然小聲道:「楚將軍,太子也來了。」

太子來不來其實也不關我的事。我有點厭煩地抬起頭,渾身卻猛地一震。

是她!

她坐在太子身邊,木無表情。雖然一身都是綾羅綢緞,可是在我眼裡,依然還是那個懷抱琵琶,穿著黃衫的女子。我只覺有一個巨錘猛地從我頭頂砸下,耳朵里也嗡嗡作響,差一點就是高聲叫起來,可又馬上醒悟過來。

現在,她已是太子的側妃,聽說也已經身懷有孕了。太子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歡她,所以後來專門向帝君要來做側妃的吧。太子一正二側三妃中,她是首先有身孕的,如果她生了一個王子,而太子正妃沒有子嗣的話,說不定她還有可能成為太后。

象一個越來越遠的幻影,再過些日子,也許我連她的樣子都要忘掉了。可是,她的影子我會忘掉么?不會。那就象刻入石塊的痕迹,即使被歲月侵蝕得漸漸漫漶,但我知道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

她坐在太子身邊,也沒有抬頭。我的心頭有一個聲音在拚命叫著,越叫越響,希望她能看一下我。她還記得我么?

也許她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逃出高鷲城的事了,現在和那時畢竟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太子的車已經過了,我有些失望地看著她的背影,正要垂下頭,忽然,我的心頭又是猛地一震。

她回過了頭!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我,她只是回過頭來掃了一眼。我身上的戰甲也與別人的沒什麼不同,只怕她並沒有發現我,但我總覺得她一定在心底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她是為了在那些千篇一律的人群中找我吧。我心頭湧起一陣狂喜,再不顧一切,猛地沖了出去。

我剛上一步,卻驚愕地發現所有人都向前走來,並且全都在歡呼著「萬歲」,我只來得及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便又轉過頭去了。我大聲喊著,舉起手來,但眼前已是千萬條手臂在揮舞,耳邊也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我就象一棵水珠淹沒在大海中一樣淹沒在人群中。我想要擠上前去,不顧一切地向她說我想念她,即使當場被惱羞成怒的太子殺死也在所不惜,可是人群在我身上擠作一堵堅實的圍牆,任我如何努力也休想再擠上一步。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地消失了。我獃獃坐著,聽著耳中不絕的「萬歲」聲,淚水卻不由得流出了眼眶。

我答應和郡主的婚事,與其說我是愛上了郡主,不如說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是想要加入宗室,想要再次見到她吧。

淚水不斷地湧出,我獃獃地站著,只覺心在一陣陣地抽動,好象這淚水已湧入了心底,又觸動了久已結痂的傷口,讓那傷口再次流血,再一次地痛楚。

「楚將軍,你怎麼了?」

曹聞道突然有些膽怯地說著。我勉強笑了笑,佯裝疲倦地抹了把臉,道:「曹兄,明天就是決戰了。」

「是啊。」曹聞道也有些感嘆,「明天勝了,那我們還有活到後天的命。可明天敗了的話,呵呵,楚將軍,大概我也得變成蛇人的大便了。」

我的手伸到腰間,握住了百辟刀的刀柄,喃喃道:「我們會勝的!就算只能活到後天,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曹聞道不知道我這話的意思,點點頭道:「當然。」但他馬上又有點頹唐,小聲道:「楚將軍,八陣圖和巨斧武士都沒有完全練成,我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看到後天的日出。」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能不能活到後天我不敢打包票,但今天活到晚上我是敢保證的。換崗後,我們好生商議一下明天的軍情,讓各營的營官也一塊兒過來。」

前鋒營五千人共分十營,每營五百人。曹聞道和錢文義原先都是驍騎,各統五百人,但整裝滿員後,他們同時升了一級,已變成中級軍官最下一級的備將了,也就是跨過了軍中升遷的「鬼門關」。如果這次勝利,他們一定能再升一級,而我如果那時成為安樂王的女婿,便是升為副將軍都有可能。

把前鋒營的驍騎以上軍官都叫來。此時曹聞道和錢文義麾下各有五個驍騎,連他們兩個,共是十二人,也算個小型的軍機會。等他們到齊後,我將文侯分派的任務跟他們說得清楚了,把明天各營的任務也細分下去。

我沒有和他們說神龍炮只能打三發,只是說這一趟任務仍是極其兇險,萬萬不可大意。由於前鋒營中只有八百餘人是老兵,大部份都沒怎麼上過戰陣,帶著這一批新兵上陣廝殺,我實在也沒底。

將明天的事務安排妥當,我讓他們早點去休息。今天晚飯極為豐盛,可吃著總有種最後一頓的感覺,我心情有些沉重,曹聞道卻是大吃大喝著,和幾個比較接近的士兵開著玩笑,前鋒營大概倒數我的士氣最低了。

本來自己也該早點安歇,但是在帳中躺了一會兒,只覺口乾舌燥,睡也睡不著。起床來點著了油燈,倒了杯涼茶喝著,我仍在細細捉摸著明天的戰事。

文侯讓蒲安禮衝鋒,自然是為了將蛇人吸引到一起,以利於神龍炮轟擊,他的任務更接近誘餌。可文侯對神龍炮真的有那麼大信心么?在軍機會上,文侯對神龍炮的威力大加渲染,但我們面對的是野戰,當蛇人漫山遍野的衝過來,神龍炮充其量只能夠打開幾個缺口,對整個戰局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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