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與子偕老

我到工部找薛文亦幫忙要他做一些斧柄,薛文亦滿口答應。只是他說現在工部人手缺乏,木府上下大多去船廠了,不能太快。

走出工部衙門時,天已薄暮,街上人來人往,似乎都已忘了城外就有蛇人的大軍。雖然因為蛇人圍城,使得城中的貨物急劇減少,但對於百姓而言,日子還得過。也許,他們會覺得蛇人圍城也無非和當初蒼月公叛亂是一回事,無非是一個改朝換代的信號。

我跳上飛羽,正要催馬回營,這時突然聽得有人叫道:「楚將軍!」

叫我的是個中年人。這人帶著幾個隨從,也不知到底是什麼身份,不象是有官職的人,卻有些面熟。我正想不起這是誰,這人已到我跟前,跳下馬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小人陳超航,當初您回城來時見過我的。」

是小王子的那個管家!我猛地想起了當初剛逃回帝都時的事了。就是在那時衝撞了小王子,我差點被太子下令殺掉,也正是從那時文侯對我青眼有加,讓我在軍中一步步提升。這陳超航那時對我不屑一顧,甚至對我頗有惡感,現在卻對我如此恭順。

我對他也沒什麼好感,但他這麼有禮數,我也不好對他太過失禮。我在馬上向他行了一禮道:「我正是楚休紅。陳管家,請問有事么?」

陳超航臉上露出一副諂媚的笑容道:「楚將軍,家主讓小人請將軍前去,小人到了你營中,聽說您到工部來了,趕緊過來。楚將軍,請你隨我過去吧。」

又是安樂王么?我猜也猜得到,因為今天救了小王子,安樂王對我的觀感也一定大大改善,說不定已屬意我做他的乘龍快婿了。安樂王的那個郡主我雖然沒有什麼惡感,但也沒有什麼好感,那次她與唐郡主一同出來,唐郡主殺人不眨眼,她也置若罔聞,在心底,我總也將她歸到唐郡主那一類了,是個被嬌慣太過的千金小姐。不過今天她到城頭來親自派發包子,衣著樸素,態度端正,多少也讓我有些好感了,可是要我象牲口一樣任他們挑選,我心中實是不願。

陳超航大概也看到我有些不願,低聲下氣地道:「楚將軍,文侯大人也已在家主處,就等將軍您了。營中我已傳過文侯大人之令,讓他們自行安排,楚將軍不必擔心。」

文侯也在了?我本來正想找個理由推託,但這陳超航果然是個當管家的,做得面面俱到,我都沒法子再抵賴了。我想了想,點了點頭道:「那好吧,請陳管家帶路。」

我還沒去過安樂王府,一直不知道王府是什麼樣子,在我想像中,頂多比旁人的房子大一些。真正到時,我才大吃一驚。安樂王府佔地也不是太大,但裡面亭台樓閣,造得錯落有致,一進大院中,我幾乎要疑心自己會迷路。

陳超航把我帶到院中後,道:「楚將軍請稍候,在那邊的石椅上坐一會吧,小人去稟告家主後馬上過來。」

他說完,臉上閃過一絲詭秘的笑意,轉身便走了。看到他的笑意,我的心底不由有些發毛,總覺得自己彷彿掉進個圈套了。只是我也想不通安樂王為什麼要陷害我,才勉強讓自己定下神來。

這個院子也並不太大,但設計得極是精巧,陳超航讓我坐的是一個石椅,石椅雖是平常的石頭做的,但竟然是天然生成,不露一絲斧鑿痕,恐怕是從山中取來,而且一對同樣大小,大是難得。當中一張石桌也是同此,除了桌面磨光過,其餘一仍天然。這張天生的桌子也極是難得,下面竟然有個天生的桌肚,以能四條腿,我直想不到當初是怎麼找到這樣一塊石頭的,單單這三塊石頭,就已是稀世之物了,怪不得安樂王可以發私帑犒賞全軍。我坐了下來,這時天已暗了下來,周圍也看不清楚,我見桌面上似乎刻著些什麼,用手摸了摸,才明白那是刻著副棋枰。

我的棋藝很糟,無非是當初在軍校中下過幾局,不過這棋枰如此別緻,當真讓我大開眼界。安樂王看上去庸庸碌碌,沒想到居然如此風雅,當真令人意外。我的手不由得在棋枰上摸了摸,正在想著這棋枰上用的棋子是什麼樣的,手在那石桌的桌肚裡一碰,覺得裡面似乎有東西,伸手一摸,才發現裡面竟然是個圓圓的陶罐。我好奇心起,拿出來看了看,原來就是一罐子棋子。這是白子,好象是天然的卵石,倒也不是難得之物,難得的是一百八十顆卵石全都一般大小一般模樣,如果不是人工雕琢過,那份搜集的精力也花得大了。

我抓起幾顆棋子,指尖觸到棋子時只覺一股冰涼,在寒意中卻又透著點溫潤。這樣的棋具不用說下了,便是拿在手裡把玩也是種享受。我眯起眼,拈著顆棋子放在指尖,正想著敲在桌面上的那種清越之音,忽然有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楚將軍原來也深通弈理,真是文武雙全。」

我睜開了眼,卻見郡主正站在我跟前,也不知是從哪兒出來的,我剛才居然沒有發現。我不由心中一凜,起身離座跪下道:「末將失禮,請郡主治罪。」

郡主坐在了我對面的石椅上,也拿出了一個陶罐,道:「楚將軍不必拘禮,就當這兒是你的家吧。」

我的家么?我心中不由苦笑,也有些吃驚。我沒想到郡主竟然說得如此大方直白,心中那種被挑選的屈辱之感也更濃了一些。如果我不是因為被文侯看重,郡主會對我客氣么?可能在她眼裡,我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小兵而已。

我心頭苦澀,說了聲:「謝郡主。」站了起來,卻不坐下。郡主打開那盒子,從中抓了幾顆黑子,見我仍不坐下,道:「楚將軍,怎不坐下?」

她說著,突然咳嗽了兩聲。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道:「郡主,石椅夜涼……」

我的意思是讓她快點回去吧。她這麼突然出現,實在讓我很局促,但郡主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把一顆白子在手中把玩著,忽然敲在那棋枰上。「啪」一聲清響,那顆棋子穩穩地沾在了桌面,她道:「楚將軍,我們下一局吧。」

我有些不安,實在沒心思在這兒下棋,但郡主這麼說,我卻實不敢違,坐下後道:「郡主萬金之體,當心中了夜寒……」

郡主臉上閃過一絲緋紅,眼裡也似乎有點狡黠,笑道:「楚將軍,聽說你在軍中與路恭行將軍曾並稱為『龍鋒雙將』,不過婆婆媽媽的名聲更響,看來倒是不假。」

我就算臉皮再厚,這時也有點臉紅了。我有婦人之仁的名聲的確已經也和我的武勇之名差不多,有些捉狹的士兵甚至給我取了個外號叫「泥將軍」,幸好郡主沒有提這個不太好聽的綽號。我訕笑道:「郡主取笑了,末將弈術不精,定不是郡主對手。」但手也拈了個棋子,往那棋枰東北的四三上放去。棋子快放到棋枰上時,忽然覺有手上一沉,那顆棋子自己落了下去,似乎從下面傳來一股吸力。

我吃了一驚,只道自己手上的勁力拿捏有誤。這種失誤看似小事,但如果在陣上用力失誤,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了,我正在尋思,郡主又笑道:「楚將軍,你沒用過這副鐵玉珍枰吧?這張石桌里其實含有一塊磁石。」

我拿了一顆棋子道:「這棋子中只怕也含有鐵的吧?真是難得。」

郡主又是一笑道:「自然有鐵。不過若是找天生含鐵的卵石就太難了,這些棋子實是在背面琢了個小洞,往裡灌了一滴鐵水,外面看不出來而已。」

原來如此。我這才恍然大悟。那棋子十分小巧,要琢個小洞往裡灌入一滴鐵水,不知有多麼困難,安樂王在這些小小的玩物上也用如此之心,真是窮奢極欲。我心中已有些不快,臉上仍平靜如常,但我馬上聽得郡主嘆了口氣道:「這副膽石玄素子是七十多年前上代蒼月公的貢品,先帝因為知道家父好弈,才轉賜家父。小小玩物,如此精雕細琢,實在是勞民傷財。」

我沒想到郡主居然說出這種話,脫口道:「是啊……」馬上便又省悟過來,連忙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幸好郡主也不曾覺察我的失言,仍在道:「一粥一飯,民之辛勞。蒙童發凡時的課本上就寫了這兩句話,只是真箇知道的倒也少之又少。」

她是故意在說這些話迎合我吧。我默默地想著,不論郡主是什麼居心,她能說出這種話來,至少沒有唐郡主那股驕奢淫逸之氣,我不禁對她又多了幾分好感,低聲道:「是,郡主說得是。」

郡主輕輕敲了敲棋子,又下了一子,我也落子如飛。只是我的棋藝比她差得太遠了,更是無心下棋,只不過十幾手便大落下風。我拿了個白子游移不定,想了想,放回陶罐中道:「郡主棋道精深,末將甘拜下風。郡主,石椅上久坐於身子有損,請郡主珍重萬金之體。」

郡主抬起頭看了看,眼睛裡忽然又閃過一絲狡黠的亮光:「楚休紅,你是不願與我交談么?」

我確是有些不願,但又不敢明說。可是,在不知不覺間,我突然發現自己也並不是真箇如此討厭郡主,如果她是個平民家的女子,象她這樣的聰慧與美麗,只怕我是求之不得。那個夢破了,郡主會是接下去的一個夢么?

我有些迷惘地道:「郡主說笑了。郡主如深谷幽蘭,末將一介武人,亦知遠馨。」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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