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White·Album 1968

前奏開始的瞬間,進就感覺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樣,背後一陣顫抖。

杉岡進連忙把音量調大。會打開收音機純粹是因為偶然。他本身只是想在靜悄悄的冬夜裡,找點聲音罷了。

這裡介紹的是下個月即將發售的甲殼蟲樂隊的新專輯,開始時,播音員這樣的說明,根本就沒有進入看著漫畫的進的耳朵里。

就連甲殼蟲這個名字他都沒聽進去。什麼眼淚啊,愛呀這種聽起來就甜膩膩的歌曲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自從約翰·列儂傳出跟日本女性在交往的話題之後,他們的受歡迎程度也大不如前了。進眼中對他們的印象也就是,在一部分女性團體中很受歡迎這種程度而已。

出生至今的十六年里,不管是ro』 roll還是其他的音樂,他都不怎麼感興趣。

直到剛才。

現在正在播放的歌曲是「birthday」。強勁的吉他和架子鼓,又被宛如在嘶喊一樣的主唱給蓋了過去。不停重複著birthday這個單詞。歌詞的內容大概跟生日有關吧。更多的內容進就聽不出來了。聽著歌的他就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樣。手腳都情不自禁的在地板上拍打著節拍。咚咚,咚咚。

突然,房間的門和牆壁都傳來了震動。

「進,你太吵了」

從隔壁的房間傳來了哥哥浩太的聲音。如果就這麼無視他的話,很可能會衝到自己的屋子裡來打擾到自己聽音樂。沒有辦法他只好帶上了耳機,在他把耳機插入攜帶型收音機裡頭的瞬間。整個房間都在迴響著的「birthday」就只存在於進的耳朵里了。

他以前覺得甲殼蟲樂隊就只是一幫天真的傢伙唱著樂天的音樂而已。但是沒想到,他們的也有這種陰暗悲傷風格的音樂。這音樂宛如就像是在說著現在的自己一樣。

除了「birthday」以外他又聽了「Ob-la-di, Ob-la-da」「Ba the USSR」「Honey Pie」「Dear Prudence」等等好幾首。這些都被收錄在了最新的專輯裡頭,在英國那邊發售了。

三十分鐘的節目結束之後,身體還在不住的顫抖。感覺興奮的停不下來的進走出了房間。走過廚房的時候。哥哥浩太正站在那裡倒水。穿著跟往常一樣 黑色的高領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青色的背心。手上拿著的杯子里,像是速溶咖啡一樣的液體正在冒著熱氣。

像是廣告裡頭的模特一樣交叉著雙腳的站姿雖然很讓人討厭,不過因為個子高,雙腿也很修長的原因,看起來非常適合他。身上披著祖父給他的棉服,比起帶著黑框眼鏡的自己不知道要帥上多少。而且他腦袋還很聰明。在有名私立大學的附屬高中上三年級,成績也很優秀,已經被內定,等到春天就會升入法學部。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聽甲殼蟲的歌的」

「…很久以前」

進說了謊。自己三十分鐘前才開始聽的這種話他根本說不出口。嗯~,浩太只是哼了一聲。

「比起甲殼蟲,現代爵士要更好一些哦。搖滾現在已經完全被商業化了,但是爵士樂的話還有不少人敢挑戰權威。你去聽一聽就知道了。雖然現在還只是黑人的音樂」

進依舊保持沉默,走到玄關穿上鞋出去了。這裡是三樓,公寓的最高層。正下方的一樓和二樓住的也是進他們一家。十年前發生火災之後,跟著修繕一起順便就把建築物擴建了。那之後房間都變寬敞了。

以前三樓是祖父母兩人住的房間,但是因為年齡的關係,上下樓越來越辛苦的兩人就搬到一樓去了。現在是他們兩個孩子住在三樓。父母雙親則是住在兩人的樓下。吃飯的時候大家會一起去一樓。

邁著重重的腳步下到一樓。樓梯的部分還保持著這棟建築物四十年前建成時候的樣子沒有變。說什麼現代爵士,進嘴裡還在嘟噥著。哥哥那傢伙,明明去年還是西鄉輝彥的鐵粉,嘴裡唱的歌也總是「星之弗朗明哥」。就這樣還說什麼權威啥的。真是受不了。

剛從建築物裡頭走出來,進就被寒冬的夜風吹的渾身發抖。想要到外面走走的想法立馬就消散了,他靠在了建築物的門上。滿是烏雲的天空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

再過一周就是聖誕節了。不走運的一九六八年終於要結束了。不對,至少今天遇到了甲殼蟲樂隊這件事情,還是很走運的。

跟著身體一起,頭腦也冷卻了下來。讓他覺得生氣的原因不是哥哥。而是在那個情況下什麼都沒能說出來的自己。

想說的話總是會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十年前,公寓那場火災之後變得尤其嚴重。火災是因為進玩火造成的。如果那個時候沒處理好的話,可能整棟建築物都會被燒掉,也會有人因此而喪生。

為什麼要做這樣事情呢,警察這麼詢問進的時候,他只是一味的沉默著。實際上他這麼做的原因也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擦著火柴這件事情很有意思,但是除了覺得有意思以外,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那之後進就發誓,一生都不會再碰火柴和打火機了,這十年間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後來他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自己應該說一些反省的話才對。

警察也因為他什麼都不說的原因。都覺得進是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孩子,一旦想到了,就會做出一些很不得了的事情。他覺得,一直到現在還有很多大人是這麼看他的。

一個沒什麼長出的古怪高中生,這就是進目前的人生。

一樓的窗戶被打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身影漸漸出現,是進的祖母。或許是剛剛才在縫什麼東西的原因,戴著的老花鏡有些被拉了下去。祖母的兩眼一直注視著自己這邊。

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只有寒風中呼出了白色的霧氣。

「外公呢?」

沒有辦法進只好詢問道

「….已經,睡覺了」

祖母小聲的回答。

「進,不覺得冷么」

「有點」

祖母扭頭走回房間裡頭,過了一會又回來的時候。她從窗戶遞出來一條深紅色的圍巾。外面雖然很暗,但進還是清楚的看到祖母手腕上的皺紋。謝謝,進一邊道謝一邊收下了圍巾。

最近越來越能感受到祖母已經老了。背變得開始彎曲,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以前清楚。十年前火災的時候,把浩太救出來的彷彿是另一個人一樣。不免覺得有些心痛。

進在家族裡頭就跟祖母感覺最親近。別人都說,不論是長相還是性格簡直都一模一樣。

祖母對外也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今天為什麼這麼晚還站在那裡呢,換做其他人的話肯定會這麼問他,但是祖母沒有。如果是祖母的話,應該能夠理解他把。

「婆婆」

或許是一直被收在衣櫥裡頭的原因,纏到脖子上的圍巾有一股樟腦丸的味道。讓人覺得安心的味道。

「我,有喜歡的東西了」

「是件好事呢」

八重馬上就這麼回答了。感覺就像是背後被人推了一把一樣。甲殼蟲的新專輯下個月就要發售了,但是自己實在等不到那個時候。剛才聽過的曲子現在馬上就想再聽一遍。

英國那邊早就已經發售了,如果有什麼辦法可以入手就好了。一定有什麼方法。

進就讀在都立高中,上學需要坐東橫線兩站。第二天的去了學校的進滿腦子都是甲殼蟲樂隊的新專輯的事情。幸運的是,在教室中幾乎不會有人來找他搭話,進可以專心思考自己的事情。

(東京有很多甲殼蟲樂隊的狂熱粉絲)

大家肯定都想早點聽到新專輯,或許就有人通過某種渠道入手了也說不定。

「杉岡呦」

背後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進感覺整個人都要飛出去了一樣。怯怯的轉過身去,一個剃著莫西幹頭型的高個男生站在那裡,露出門牙沖著他笑。話雖這麼說,他的門牙也就只剩下一顆還在那裡。從缺了牙齒的縫隙中傳來稀釋劑和煙草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強烈臭氣。這個人是班上其他人都很害怕的不良學生。(日本曾經有在年輕人中流行過把油漆稀釋劑當毒品吸的事情,因為比起覺醒劑價格要低的多,而且很好入手,參與的人數相當多)

聽說它他還跟涉谷的不良團伙有關聯,門牙據說是在跟別人鬥毆的時候被打掉的,但也有傳言說是在吸稀釋劑的時候被溶掉的。不過沒有人敢去問他這些。

「下一個,到你了」

用嚇人的聲音小聲說著。現在正在上的是古文的課。聽他這麼一說,進才注意到自己前面的女生站了起來開始朗讀課文。

「…多謝」

冒著冷汗的進向他道謝。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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