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魯迅先生誠不欺我

異世界。

山洞之外。

天色已晚,因為公主殿下執意在此等候,船長和侍女長無奈之下,只好帶人搬來了各種營帳物資,準備在這裡簡單地安營紮寨。

公主躬身道:「因為我的任性,讓諸位辛苦了。」

船長擺了擺手道:「不不不,不辛苦,而且這也是為了……」

說到這裡,他面露尷尬與微妙之色,看向了洞口的方向。

「所以……」奧斯瓦爾德船長問道,「我們應該怎麼稱呼那位……震旦人?」

蒂娜正色道:「康德,他的名字叫康德,諸位只需要恪守歌德人的禮節與品行,稱呼他為康德先生,在接下來的相處中根據其力量、財

富、學識與品德給予相應的禮遇和尊重,如此就夠了。」

侍女長皺眉道:「僅此而已嗎?但儀式生效之後,以歌德的法律而言,他就已經是……」

公主嘆了口氣,打斷了侍女長的發言。

「我看史書,這世間的爭端與仇恨,一部分來自不可調和的訴求和貪婪,而另一部分只是起源於小小的糾紛和誤會,來源於自以為是的傲

慢和一廂情願的強求,諸位,真正友好的交流不是語言的藝術也不是禮儀的隆重,而是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

她看了看侍女長與船上的管理者們,輕聲道:「在諸位看來,我確實是付出了偌大的犧牲,諸位也傾向於讓康德先生背負相應的權力和義

務,這無可厚非,但在康德先生看來,我們只是突然上島的外來者,而且經過了一系列衝突,甚至演化為生死相搏,連敵意都沒有化解。」

「在這種情況下,直接按照諸位的思維,給他安上某個頭銜,給他強制安上某個身份,並且一廂情願地要求他履行在他看來莫名其妙的義

務,對他進行各種建議和要求,只會引來他的抗拒和反感。」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釋懷卻無法輕易釋懷。

船長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他占的這個便宜,實在是太大了,事情要是傳揚出去,歌德甚至帝國的不知多少小夥子要妒忌如狂……」

「船長閣下,諸位,可能我的言辭有些失禮。」

公主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請諸位諒解,但請容我再強調一點——請務必不要帶著這樣的想法和心情與康德先生交流,說句難聽的

話,這種便宜,是我自己送上去的,人家也沒求著我給。」

這話是對的。

公主果決的行為,不是保護了雙方的性命,而是拯救己方的性命。

因為就算她不這麼做,以當時的局面而來,康德與他的動物夥伴們也會將在場的人全部殺光,並且依託地利優勢,慢慢周旋,將企鵝人號

的所有人殺個乾淨——以他和那些動物表現出的戰鬥力而言,這事兒不算太難。

人家根本用不上公主殿下來自我犧牲。

所以蒂娜沒有說錯。

但……這話確實是太難聽了。

克利夫蘭騎士腦袋上的紗布又開始往外滲血。

對於發誓守護公主的他來說,今天簡直是人生中最灰暗最恥辱的一天。

他本來是保護公主的劍與盾,這次卻被殿下所保護。

「克利夫蘭騎士,請冷靜。」

公主殿下說道:「我知道各位心中憤憤不平,也知道此事的起因究竟是什麼,可事情已經發生,追究對錯已經毫無意義,我知道衝突的起

因是那幾隻動物擄走了我,但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講道理的世界。」

「有力量的,才有道理。」

她輕嘆道:「就像帝國不會跟我們講理,他們只會利用我們,就像精靈不會跟我們講理,他們只會侵略我們……因為他們更有力量。」

眾人默然不語。

殿下的說法,真實到令人無奈與憤怒。

可卻無可奈何。

如果歌德有力量的話,他們根本就不必流落在此,精靈又豈敢犯邊。

「好了,不要這麼愁眉苦臉啦,發生了那麼大的衝突,卻及時阻止了這一切,沒有釀成無法彌合的分歧衝突,依我看,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

公主見大家都心情低落,笑著打氣道:「還有一個好消息,經過我的觀察,康德先生似乎是一個能講道理的人,這也是一件好事。」

她扳著指頭說道:「所以,現在的情況,按照做生意的說法,就是我們因為失誤而吃了大虧,損失慘重,這個時候,一個優秀的商人不應

該為此怨天尤地,而是要快速接受現實,並且努力止住損失……」

「用更能讓人接受的方式,友善而平和地雙贏。」

「所以,請相信我,都交給我吧,與康德先生相處的立場和原則,就按照我剛剛說的來做,請吩咐所有人,務必要遵從這一點。」

公主拍著胸脯,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我總要賣個好價錢吧?」

在公主的笑容與催促下,幾人帶著重重心事,去做各自的事情。

只有公主和騎士一直守在這裡,注視著洞口。

等待著那個人出來。

夜風嗚嗚然。

突然,騎士輕聲道:「殿下,您其實……也很不甘心吧。」

公主彷彿凝固的雕塑。

騎士沒有去看她的臉。

因為很失禮。

他聽到了液珠墜落在草葉上的聲音。

片刻之後,公主的聲音響起,已經不復先前的開朗。

她只是在假裝開朗,在所有人都憤憤不平都心情低落的時候,她必須要剋制住心中的情緒,總要有人保持冷靜和理智。

「當然……我當然不甘心了。」

「守了這麼多年,也曾經有很多幻想,有很多夢,沒想到會這樣。」

「可是……」

公主低聲道:「可是為了歌德,為了父皇,為了兄長與姐姐們,為了所有正在與精靈奮戰的子民,為了這一路犧牲的人們……已經不是我

傷心欲絕或者亂髮脾氣的時候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騎士無言地佇立著。

他似乎做了一個決定。

恪守誓言,您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您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

騎士的忠誠與騎士的尊嚴,若兩者產生衝突,後者要向前者讓路。

突然,守在洞口的動物們一陣騷動。

兩人神色一振。

「看來,我們不需要在這裡過夜了。」

騎士說道。

猩猩他們一起衝進了洞口,然後嗷嗷大叫,裡面充斥著各種野獸的喊聲,其中鸚鵡喊的是震旦語,兩人是聽不懂的。

而後他們聽到了康德的笑罵聲。

「看起來,康德先生在聖印列島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公主輕聲道,「只有他一個人嗎?」

騎士說道:「我覺得不太像,一個震旦人,怎麼會出現在聖印列島?而且他用以戰鬥的那些武器……都不是一個人能製作出來的東西。」

公主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騎士,您曾經在全識之塔修習,有沒有聽說過震旦有一種旗幟——底色為紅,上綉五星?」

克利夫蘭搖頭道:「恕我見識有限,以我對震旦的了解,那些東方人更習慣將姓氏寫在旗幟上。」

蒂娜輕輕點頭:「是呢。」

她先前被擄到那個山谷,看到了很多她所不認識的神奇器物,也看到了那高高飛揚的旗幟,圖案簡潔而明了,卻隱隱蘊含著一種莫名的力

量。

神奇的動物,神秘的祭壇,從未見過的旗幟,還有康德先生。

這個島嶼,真是充滿了謎團。

而從今天開始,在往後的一段時間內,她似乎要跟這些謎團打交道了。

她看到康德走了出來。

身上掛滿了動物。

他的臉上是簡單幹凈的笑容,並不像是初次見面那般聖潔,也不像是不久之前的猙獰,而是帶著人的氣息的,開朗明媚,卻有一絲隱藏的

憂傷。

就像是一個有心事卻保持樂觀的人。

「我就知道你們來頭不小……現在裝什麼傻?我告訴你們,我現在還懵著呢,這裡是什麼地方?什麼?想讓我表演表演?表演個雞毛,你

們到底還瞞著我什麼事兒,快點老實交代,我說……」

康德向著他的動物夥伴們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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