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秋衣漸濃,天氣尚未冷到讓人發寒,但在放學後的私人教室里,眺望著與盛夏時相比火紅了許多的天空,還是能真切地感受到秋天已經來臨。
幾乎所有的的三年級學生不再參加社團活動,從操場上傳來的體育隊的口號聲和從教學樓里傳出來的管樂隊的演奏聲也比暑假之前小了幾分。雖然沒有和他們共同揮灑過汗水,但我至少能在心中默默為他們送去慰問。
「接下來的這封讀者來信,是來自春無雙先生!」
「哦」
聽到廣播節目中主持人念出的名字,我不由得輕叫了一聲,同時從書本上抬起頭。春無雙=姬宮春一,接下來的這個稿件正是投自本人。
我知道這個名字很廉價,但簡單就是美有什麼錯嗎。把「一」換成「無雙」,直截了當又霸氣。
主持人開始念我的稿件。
「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向一個人表達我的心意。那個人是班級里非常受歡迎的女生——」
我感到一絲臉紅。不是因為主持人中途插入「咻咻~!」的鼓動聲,而是因為我想表達心意的那個人此刻就坐在面前。
「這個來信,難道是姬宮寫的?」
那人名叫美咲華梨,不僅受到班級和同學年學生們的追捧,更廣受全校學生甚至附近居民的愛戴。她將收到的關愛加倍奉還,誓言用慈愛之心容納所有的人類,是根紅苗正的博愛主義者。
說到夏天就不能不提甲子園。她接到他校啦啦隊的請求前去打替補,碰巧被體育節目《夏日甲子園 ~啦啦隊的美少女~》特集拍攝到,進而成為Twitter上【#甲子園美少女】標籤熱度急速增長的最主要貢獻者,讓網路也像甲子園一般沸騰。這可不是神戶或關西的尺度,而是直接全國出道了,可見其性能之強悍。
如此一朵高嶺之花就在面前,我不由得認真凝視。端整的容顏上綻放著始終如一的溫柔笑容,但隨著主持人繼續念下去,她的表情中便逐漸加入驚訝和害羞的成分。顯然,她注意到了信中所指的對象就是自己。
「為了營造活潑明快的班級氛圍,她不惜向我這種喜歡獨自待著的人搭話。身為萬人迷,她總是不遺餘力地回應著周圍的期待,那個身影讓連身為異性的我也感到迷人帥氣、值得尊敬。她想必多少是在勉強著自己,但我衷心希望她今後也能繼續努力下去」
「姬宮……哎嘿嘿……♪ 我好高興啊,不過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呢」
即便是聽到間接的誇獎,美咲仍舊一臉認真,同時沖我露出有些害羞的笑容。
「對這樣的她,我明知自己無力相迎,但還是想告知自己的心意」
「!姬宮的……心意?」
「我想鼓起勇氣向她表白。主持人伊藤廣小姐,請您送給我一句鼓勵的話語吧,謝謝」
「加油吧,少年!」我聽到了主持人的鼓勁,但之後的話語便沒有傳入耳朵,因為滿腦子都已經是「快點說出來」的念頭。
美咲依舊是滿臉動搖不知所措的表情,竭盡全力迎著我的目光。但我可不會給她整理的時間。不,是沒法給她。
心中的這份激情難以抑制,即將四溢。
「美咲。你願意聽我說嗎?」
「呃、嗯……」
「我喜歡一個人待著,以後別來煩我了」
「……」
美咲一臉呆然,我則是一臉坦然。
並不是因為向美咲表白了心意而高興。我基本上每天都會跟她說一遍,早就膩了。
注意力再度轉向收音機。
「感謝度過酸酸甜甜青春時光的春無雙同學的來信,節目組將向您贈送特別徽章一套!春無雙同學,恭喜你!」
「Yes」春無雙悄悄一握拳。
哎呀~為了節目組的周邊商品頭一次投稿,居然偏偏被抽中了,真是沒想到。看來以後也可以考慮定期投稿,說不定還會有驚喜。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嗯,那我就接著看書吧。
「……。吶,姬宮」
「?嗯」
「以防萬一,能告訴我為什麼向節目組投稿了嗎?」
「因為想要徽章」
「……就」
「就?」
「就知道你會這樣春無雙————~~~~!」
對吧。
氣惱模式的美咲又是鼓著臉頰又是嘟著嘴,忙碌不停。
「本來就已經猜到了!姬宮你有什麼話從來都是當面說的!不過啊!就算那樣,我心裡也是緊張了1%左右做了準備呢!」
我也不是心裡沒有絲毫的罪惡感。不過我從來沒說要表白愛意吧。根本是你和主持人一齊鬧了誤會好不好。
而且說到底,你之所以被卷進災難,還不是因為總要和我這個單身主義者一塊兒混。
「把我的緊張還給我!把我的準備還給我!把我的心跳還給我!」
「美咲!」
「怎、怎麼了……?」
「要開始播放我喜歡的樂隊的新曲了,給我安靜一點」
「你這壞蛋~~~~!」
嘖,妹的,前奏沒聽到。
這麼磕磕絆絆的關係居然能持續到現在,也真是不可思議。是我太自由自在了嗎?不,應該是美咲太寬容了。
「打擾了~」私人教室的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是天海老師。美咲立刻撲了上去。
「小天天老師!春無雙他!春無雙他用廣播電台欺負我!」
嗯,以後換個筆名吧。
「春無雙?廣播電台?」天海老師不解地歪著頭。美咲不懈地進行說明,終於讓她理解了。
「好啦好啦好啦。男生欺負喜歡的女生,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對吧,姬宮君?」
「毫無誠意的附和我認為只會更傷別人的心」
「你這一句話讓我更傷心了哎!」「老師可是誠意滿滿的啊!?」
看吧,什麼叫禍從口出。
這點程度的挑釁自然不足以擊退美咲和天海老師,兩人彷彿回到主場一般各自拉開椅子坐下。天海老師打定主意要在這兒久居,從每天寸步不離的名為雜物桶的澡盆里取出零食遞給我和美咲:「二位吃吧!」
零食名為Gaufre,將碩大的圓盤狀薄餅間夾上奶油製成,是神戶名吃之一(譯註:gaufre系法語「蜂窩餅」之意,英語中被稱作waffle(華夫餅))。因商標註冊之關係,在東京則以Gaufrettes之名販售,與本家的餅乾只有相當於麥當勞和M記之間的差異。目前尚無人爭執究竟是神戶的餅乾好吃還是東京的更好吃,我想這一定是因為二者的味道和承載的回憶過於一致。
「謝謝」我道過謝後,將餅乾折為四等份。這絕不是表達折斷天海老師的好意,只是我習慣這麼吃罷了。
美咲饒有興緻地盯著我手中的餅乾。
「你的吃法好奇特啊」
「我不喜歡碎屑撒一地」
「原來如此」說著,美咲也學起我的模樣,將手中的餅乾掰成四塊,然後將其中一塊與我的一塊交換,理由是「我的是草莓味的,換一塊你的香草味~♪ 」。大雄不過如此。
「和小天天老師的可可口味也換——」
美咲說到一半住了嘴。原因是天海老師已經張開她那小小的嘴巴咬了一口。後者的臉色很快變紅,或許是因自己比學生吃得更心急而感到害羞,或是因為餅乾的碎屑落在桌子上而覺得不好意思。
我不由得「哼」了一聲。
「啊啊!你、你剛才!是不是在笑話老師!?」
「才沒有笑話您呢。只是覺得您吃東西的樣子和我家妹妹一模一樣」
「那不就是說我像小孩子的意思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妹妹是小學生嗎!?」
所以說我不喜歡太聰明的小孩。
兩人交換立場,這回換作美咲「好啦好啦好啦」地安撫天海老師,同時將自己的和我的一塊餅乾呈上。天海老師奢侈地大口嚼著三種味道的餅乾,臉上的憤憤不平隨著下顎的往複運動逐漸轉為柔軟和鬆弛的微笑。吃下最後一塊桂皮可可味的餅乾後,她已然是一臉陶醉。不知是蜂窩餅和可可太厲害,還是天海老師太單純。
「哇!」陶醉了片刻後,天海老師猛地睜大了眼睛,大概是及時憶起了自己是成年人,還是一名教師的事實。雖然說晚了許多。
「嗯哼」她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那麼那麼,差不多該說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