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終話

這次還是一樣,心裡留下了一個疙瘩。上回翠苓那事也是,事情未能完全解決讓貓貓很不愉快。然而貓貓明白就算心急,自己也無能為力。

高順今宵參加了夜宴。由於宴席於湖上船舶舉行,護衛只帶了最少限度,貓貓留在住宿處。因此她走進客房,感受著晚風。

(那種突火槍的形狀……)

說是最新的式樣,據推測很可能來自西方。

(西方啊……)

貓貓想起那兩位有意爭奪皇妃之位的使節。這讓貓貓想起一件事,她們偷偷溜出房間不曉得是去做什麼了?如同高順比喻成懷孕,說不定是懷了某種姦情或奸計。貓貓想過她們搞不好利用自己的美貌籠絡了一些官員,但也有可能是別的事情。

無論哪個國家都想要最新型的兵器。但兩國之間買賣軍火,只會點燃戰爭的導火線。兩位使節的祖國也不便明目張瞻地販賣武器。但也不可能不透過朝廷就偷偷販賣這種東西。

(難道說她們採取了比想像中更危險的手段?)

不,要不然就是背後有個巨大的後盾。

貓貓不知道今日被捕的官員等人會招出多少,或是知道多少。貓貓只希望朝廷能早日摘除禍種。

貓貓雖沒善良到會為他人祈福,但她好歹明白一個道理,就是自己周遭的人能安穩度日,自己才會有好日子過。

差不多該就寢了,貓貓拉起帷幕時,聽到咚咚敲門聲。貓貓不由得嚇了一跳,躡手躡腳地靠近房門,只打開一條縫看看。門外站著她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

眼下,高順正在參加夜宴,馬閃或許也是。為何就只有這個男的沒去參加?

「你不想開門就別開。」

美妙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有點沮喪。她從門縫中瞧見壬氏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靠到牆上。

「抱歉讓你受驚了。」

「……」

貓貓仍然沒說話,跟壬氏一樣把背靠到牆上。從開了一條細縫的門,可以聽見壬氏的深沉嘆息。然後是把頭髮亂抓一通的聲音,以及煩躁不安地用鞋子跺地的聲響,接著他可能在猛撓頭,聽得見頭髮掃到牆壁的聲音。

不用看到臉,貓貓也能清楚想像到他是何種表情。大概是想跟貓貓說什麼,但是想不到該怎麼說吧。而貓貓也跟他一樣。

貓貓覺得很傷腦筋,搔了搔鼻頭。

「小女子並未放在心上。小女子才必須向總管賠罪。」

畢竟自己「尚可尚可」地連喊了那麼多遍,壬氏當然也要發怒了。氣到就算對方是貓貓,也非得挑釁一下不可。

貓貓聽見壬氏在門外低聲呻吟。

(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貓貓不諳人心。說起來,一方面是因為她不感興趣,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因為沒人教過她。貓貓在襁褓時期,綠青館的小姐或僕役都照顧過她,但終究還是以差事為優先,聽說都是將她一個人放在房間里。再怎麼哭,也得等到大家事情都做完了才能來照顧她。可能是領悟到這點了,據說貓貓成了個不愛哭的嬰兒。

不知道是否因為如此,貓貓變得不太能察覺對方對自己的好意或惡意。她在水晶宮受到欺負之所以無動於衷,或許就是因為如此。當然她還是會不高興,但比別人程度輕微多了。

「……」

因此,貓貓不知該對壬氏說什麼才好,兩人又陷入了沉默。貓貓努力想了半天,斟酌著字眼說:

「小女子什麼都不打算說。對小女子而言,壬總管就是壬總管。」

貓貓一不小心忘了要講化名。她搖搖頭,覺得自己真粗心。但這卻是貓貓真心實意的回答。

(只不過是有沒有多兩顆罷了。)

反正又不會叫貓貓看,就當作跟自己無關吧。

「對你而言,孤就是孤,是吧。」

那聲音聽起來又像高興又像寂寞,難以言喻。壬氏開始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某種東西,然後將手伸到房門打開的縫隙來。貓貓不由得轉過頭來,退後一步。

「……別這麼有戒心,孤只是想把這給你罷了。」

一隻布包輕輕地放到了門楹上。貓貓不知道這是何物,伸出了手,指尖碰到了壬氏的手。那隻在倏忽之間,還來不及感受體溫就分開了。

「孤一直打算在把這東西給你的時候,告訴你一件事。雖然先給了你熊膽就是了。」

壬氏語氣嚴肅地說。

貓貓好奇地打開布包,裡面放了黃色的石子

「這事可能會給你惹來麻煩,但孤希望讓你知道。」

壬氏將聲音壓低,但口齒清晰地說了。

(這……這是……)

「孤之所以此番讓你一同出遊,也是因為……」

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擠出來似的說道,然而——

(牛……牛……)

「牛黃——!」

貓貓沒聽進去。

貓貓站起來大叫。

夢寐以求的秘葯如今就在這兒。她淚光閃閃,心臟激烈跳動,口裡喘著大氣,呼吸愈變愈急促。

貓貓把整個房門打開了。壬氏驚得目瞪口呆,身體後仰。

「謝總管!」

貓貓低頭謝恩。

「嗯,說是好不容易終於到手了……喂!不准你擅自關門,孤的話還沒說完——」

貓貓砰一聲把門關上後,卡上了門閂。她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她。

貓貓單腳站立轉了一圈,愛憐不已地望著牛的膽結石。她的嘴唇歪扭成奇怪的形狀,發出嘻嘻笑聲。

好像有人在用力咚咚敲門,但比起現在眼前的牛黃,不過是芝麻小事罷了。

這東西讓貓貓高興到把壬氏白日的行動隨便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她心臟咚怦咚怦地狂跳,蓋過了周圍的聲音。貓貓一邊用臉頰去磨蹭牛黃,一邊跳到了床上。

她一邊沒教養地擺動雙腿,一邊用食指戳戳扔在褥子上的牛黃。

總覺得只要看到這寶貝,當差一整個月不眠不休都不成問題。雖然只是想想,實際上真那麼做的話會死人就是了。

貓貓已經不在乎壬氏是不是宦官了。不管是不是,貓貓都無意插嘴。只是她也沒薄情到獲賜了這般好東西,還一點都不感恩戴德。

有朝一日當壬氏的秘密即將東窗事發,陷入困境時,貓貓應當儘力救他脫困。她如此心想。

(屆時,我一定會好好地……)

幫他變成真正的宦官。

當貓貓如此堅定決心時,房門仍然被人用力敲得咚咚響,但聽在貓貓耳里只不過是雜音罷了。

○●○

主賓回來之後,白日的筵席隨即散會。

一些官員看到主賓平安回來,鬆了口氣,明顯地開始對他逢迎巴結。難以想像這些個傢伙方才還在亂戲謔,譏笑他跟宮女幽會。

高順看到壬氏面有倦色,雖然擔心,但搖搖頭告訴自己「現在的自己沒那立場」。他將這份職責交給了兒子馬閃,不知他有無克盡職守。

宦官「壬氏」的隨從「高順」沒有理由與主賓成為親交。他只不過是代替主子「壬氏」與會罷了。

言行舉止最好還是別逾越自己的職分。

蒙冤的魯袁得知自己得到平反,本來還在發怒,但那人個性單純,如今參加壓驚的筵席,已經顯得心滿意足。他們表面上是假稱主賓隨興離開筵席,然後安然無事地回來;但眾人想必都已經知悉內情。中途有某個官員以及其黨羽消失不見,而今後他們想必也不會再出現在政治舞台上了。

關於最新式樣的突火槍,非得逼那些人招出些什麼詳細內幕不可。至於要用何種手段,高順最好還是佯裝不知,大家才能相安無事。

而眼下,高順有自己的差事要做。

今宵的筵席獨具巧思,在池子里的船舶上設宴款待賓客。筵宴之上有著飲不盡的好酒與摩肩如雲的美女,想必是仿效了酒池肉林的事例。

高順覺得無奈。

高順好歹也是個宦官。他無意迷戀女色,若是萬一動了那種念頭,後果不堪設想。想到產下兒子馬閃的女子——也就是他的妻子,高順對這些美女就連碰都不想碰一下。

至於講到他的兒子,不知道是暈船、不勝酒力還是被這些個軟玉溫香薰昏了頭,現在正癱倒在船上。高順嘆口氣,覺得這兒子還有待精進。

「對宦官而言,這般宴席恐怕是枯燥無味吧?」

高順只是一個勁兒地喝酒時,一名官員湊到他身邊來。在同一艘船上服侍的女子,都比他自己的兒子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