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鬧了。」
壬氏用含憂的神色喃喃自語。
宮中的紅粉青蛾在這種地方吵鬧,真是有失婦道。調解這類糾紛是壬氏的差事之一。
壬氏正試著撥開人群時,發現只有一個人擺出事不關己的態度走過來。
來者是個嬌小的下女,鼻子到臉頰長滿了雀斑。雖然外貌沒什麼其他顯眼的特徵,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的模樣,讓壬氏留下了印象。
本來應該只是如此。
後來大概過不到一個月,壬氏就接到東宮太子薨逝的消息。
哭得死去活來的梨花妃,整個人比日前更加消瘦,沒了受人讚譽為大朵玫瑰時的丰采。不知道是與兒子受到同種病魔侵犯,還是心病太重。
照那樣看來,下一胎是沒指望了。
東宮的異母姊姊鈴麗公主一時身體不適,但目前已經恢複健康,與母親一同安慰失去東宮的皇上。看皇上出入頻繁,也許下一胎不遠了。
公主與東宮都同樣罹患了原因不明的疾病。結果一方康復,一方卻亡故了。
是差在出生月數嗎?雖說不過差了三個月,仍會對嬰幼兒的體力浩成大幅影響。
但梨花妃又是如何呢?
既然公主都撐過來了,照理來講梨花妃應該也能熬過這關。還是說死了兒子傷心過度?
壬氏一邊絞盡腦汁盡心思考,一邊續閱讀文書,一一捺印。
假如之間有什麼差異,可能就差在玉葉妃身上。
「我出去片刻。」
捺完最後一個印後,壬氏就離開了房間。
兩個腮幫子活像現蒸饅頭的公主,露出小寶寶的純真笑靨。小小手掌握緊了拳頭,抓著壬氏的食指。
「不可以喔,還不快放開。」
紅髮美女溫柔地將女兒用襁褓包好,讓她躺在搖籃里。小寶寶怕熱而推開了襁褓,看著來訪者,發出不構成語言的開心叫聲。
「你似乎有事情想問?」
冰雪聰明的妃子,似乎察覺到了壬氏的心思。
「公主為何能夠恢複健康?」
壬氏開門見山地一問,玉葉妃輕輕一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碎布。
沒用剪刀直接以手撕下的布條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不是寫字不好看,是因為用草汁寫成,所以字跡暈開而難以閱讀。
『白粉乃劇毒,勿讓乳兒碰』。
句子顯得生澀,也可能是故意這麼寫的。
壬氏偏了偏頭。
「白粉嗎?」
「是的。」
玉葉妃將搖籃里的公主交給奶娘照顧,然後從抽屜里取出某個東西。
這個用布裹著的東西是陶器,一打開蓋子,白色粉末便從中飄飛起來。
「白粉?」
「是的,就是白粉。」
這些粉末就只是白,會有什麼問題?壬氏捻起一撮看看。這讓他想起來,玉葉妃天生冰肌玉骨所以沒撲白粉,而梨花妃因為臉色不好,所以撲了很多白粉做掩飾。
「公主胃口好,光吸我的奶還不夠,所以我請奶娘再補喂些奶水。」
她說她僱用了嬰兒甫出生就過世的母親擔任奶娘。
「那白粉是奶娘在用的東西。她很愛用,說是比別家白粉更白。」
「那位奶娘呢?」
「似乎身體欠佳,所以我遣散了她,也給了一筆不少的金銀。」
娘娘說話盡情盡理,慈悲為懷。
假如白粉里藏了某種毒物呢?
母親如果使用,會對胎兒造成影響,出生後於餵奶之際,也可能讓嬰兒吃下肚。
壬氏與玉葉妃都不知道那是何種毒物。只是如果採信神秘書信所言,就能理解是這種毒物要了東宮的命。不過就是平凡無奇的白粉,不知道後宮內有多少人在使用同一種東西。
「無知真是種罪過。既然是會讓乳兒吃下肚的東西,應該再多小心一點的。」
「我也有錯。」
結果導致天下失去了皇儲。若是再加上死於母親腹中的孩子,人數恐怕更多。
「我有告訴梨花妃白粉的事,但不管我說什麼,似乎都是適得其反。」
梨花妃到現在都還有黑眼圏,在面無血色的肌膚上撲滿了白粉,殊不知那是毒物。
壬氏看了看米色的碎布。很不可思議地,他覺得好像有點眼熟。
字體生疏,也有點像是故意掩飾筆跡,但看起來有些像是女性的字體。
「究竟是誰留了這封信?」
「就在我請醫官為女兒看病的那天收到的。結果那天只是徒增你的麻煩,不過後來,這封信就放在我的窗邊,綁在杜鵑花枝上。」
這樣看來,應該是那場風波讓某人注意到了什麼,提出了建言吧。
究竟會是誰?
「宮中的醫官想必不會這樣拐彎抹角。」
「是的,畢竟太醫似乎到最後都不知該如何醫治東宮。」
那時候的風波……
這讓壬氏想起,在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有個一臉事不關己的下女。
那人嘴裡嘟嘟噥噥的,不知在念些什麼。
她那時候說了什麼——
『有沒有什麼可以寫字的東西?』
忽然間,一些事情在壬氏的腦中連成了線。
他忍不住嗤笑了起來。
「玉葉妃,若是找到這個寫信人,你有何打算?」
「此人可是恩人,當然得答謝了。」
娘娘兩眼閃閃發亮。原來如此,看來是興味盎然。
「我明白了。這信可以由我暫時保管嗎?」
「期待你的好消息。」
玉葉妃對壬氏露出美麗動人的笑靨。壬氏也以笑容回應,然後拿起白粉容器與帛書。壬氏用布料的觸感追溯記憶。
「既是寵妃的請求,那就非得找出來不可了。」
壬氏的笑臉當中,加入了小孩子尋寶般的天真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