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四 獵魔人

馬沙感覺不到飛毯的制動和降落。

但是透過「窗戶」,他知道飛毯已經落在一條寬闊的馬路的路肩上。

馬路空蕩蕩,沒有行人也沒有車。

瓢潑大雨砸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不過聲音卻沒法傳入飛毯內部。

馬沙看見騎著掃把的警探降落在飛毯旁邊。

顯然他用了避雨咒——儘管雨水像泄洪一樣從他帽子上流下,他的衣服卻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到一點水漬。

他站在大雨中,目光顯然在看著馬沙視野之外的什麼人,表情異常的嚴肅。

他的掃把在他身後豎起來,像個士兵一樣肅立在大雨里。

馬沙正納悶這傢伙這麼嚴肅的盯著什麼人呢,一個人影出現在飛毯內馬沙跟前。

一開始就是個剪影,然後剪影被填充上色彩,並且快速的從二維向三維轉變,不到兩秒人影就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那人陰沉著臉,有著感覺不像是中國人的鷹鉤鼻,而且他顯然很不在意臉部皮膚的保養,整個臉上坑坑窪窪的,讓人想起城中村多年沒有整修的路面。

對,就是那種一下雨就變成大大小小的水窪,雨中上班就跟在沼澤地里跋涉一樣的城中村的路面。

陌生人摘下帽子,於是飛毯內部的燈光終於照亮了他的前額和眼窩。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眼袋又大又黑,讓他那本來就陰沉的臉色更加森冷了幾分。

「獵魔人571891,我姓陳,你們可以叫我陳隊長。杜梅嵐小姐,還有……馬沙少爺,小侯爺,沒錯吧?」

杜梅嵐率先開口:「是我們沒錯。」

來人毫不客氣的在馬沙和杜梅嵐兩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

「這麼晚了,還下著這麼大雨,兩位在外面做什麼?」他平靜的提問,同時從上衣口袋裡拿出煙盒和打火機。

「雨中兜風。」馬沙覺得不能所有的應對都交給杜梅嵐,那看起來不自然,自己應該挑選一些沒什麼問題的部分回答一下。

他差點想說雨中游車河,但臨時改成了兜風——兜風比較穩妥,鬼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游車河這個說法。

「很羅曼蒂克嘛。」陌生來客微微一笑,但是那笑容讓馬沙後腦勺一陣陣發涼。

「我猜你們還和大雨來了個親密接觸。」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馬沙濕漉漉的上衣。

杜梅嵐剛剛用一個咒語把大部分水弄走了,但衣服還沒有完全乾透。

馬沙這時候,突然回想起自己被人力資源部的老狐狸抓到了上班摸魚的證據,叫去談話的情景。

不過這次壓力比那次大多了,被人力資源部抓包,頂多丟工作,眼前這貨要是發現了馬沙的小秘密,丟的就是命了。

他強行鎮定,回答道:「我喜歡雨。」

這是真的。

馬沙從小就喜歡在下雨的時候坐到窗台上,把腳放在窗外空調機的鐵架上,讓暴雨洗刷自己的雙腳。

按照現有的情報推測,這個世界的馬沙應該也有類似的愛好。

所以他這麼說。

「所以淋一下雨很正常。」馬沙兩手一攤,「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這種感覺,就是……」

「你不用解釋。」陰沉臉打斷了馬沙的話,「我懂。我也喜歡在下雨的時候聽雨,偶爾也會產生在大雨里奔跑的衝動,我懂。」

陰沉臉盯著馬沙,那表情彷彿在說「我早就看穿了一切」。

他身上散發著一種無聲的壓力。

「馬……小侯爺,或者叫你小馬侯爺?你父親報警說,他已經連續兩天聯絡不到你了,去了你自己住的公寓也找不到你,對此,你有什麼解釋嗎?」

馬沙兩手一攤:「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單純的覺得老爸很煩。」

——沒錯,這個年齡的孩子,覺得家長很煩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想搭理家長,不想和他們說話再正常不過了!

陌生人盯著馬沙,沉默了好幾秒,然後用沙啞的聲音說:「逆反期,嗯哼。」

馬沙稍微猶豫了一瞬間,然後跟著點頭:「對,逆反期。」

他其實慌得不行,因為眼前這貨一直表現出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套了話,或者找到了邏輯漏洞。

這時候,獵魔人說:「我女兒也是,叛逆期。」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手,食指在自己太陽穴附近畫著圈。

「完全徹底的叛逆期。

「偶爾我沒有公務,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次,她會用看垃圾的嫌棄眼神看著我。我老婆至少還會陰陽怪氣的說兩句,比如『送快遞的總給我拋媚眼因為人家以為我是寡婦』。

「可我女兒連話都不想和我這當爹的說。

「我時常想,如果我能少點公務,多點時間在家陪陪老婆孩子,也許就不至於這樣。」

獵魔人停下來,泛著血絲的眼睛盯著馬沙,彷彿他剛剛提了個問題,正在等待馬沙回答。

儘管他剛剛說的全是陳述句。

「可惜啊,這個如果不成立,知道為什麼嗎?」獵魔人身體前傾,來回盯著馬沙和杜梅嵐,「因為我非常非常擅長狩獵邪魔外道。」

他抽了抽鼻子,這讓馬沙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他那酷似外國人的鷹鉤鼻上。

「不誇張的說,」獵魔人放慢語速,聲音低沉沙啞,「我能聞到那些邪魔外道的味道。我能靠味道分辨出來,這個是法拉第學派,這個是弗蘭肯斯坦學派,這個是達爾文派,哦,還有這個,這種打孔鐵片上擦下來的鐵屑味,是巴貝奇學派!」

獵魔人娓娓道來,敘述不緊不慢,但言語間透露出一種病態。

——啊,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了。

馬沙想。

「你剛剛肯定在想,『這個人已經走火入魔了對不對?』」

這話鑽進耳朵的瞬間,馬沙心裡咯噔一下,一瞬間臉上的肌肉完全僵住了。

獵魔人無聲的裂嘴露出笑容。

馬沙這時候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獵魔人並沒有像馬沙預想的那樣大喊「你騙不了我邪魔外道」。

他稍微放緩語氣,說:

「放心,我可不會思維竊取之類的法術。實際上,這用到了弗洛伊德學派的一些技巧,那些邪魔外道,有些東西還挺好用的。」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杜梅嵐問道:「這樣隨便的使用科學學派的技巧沒問題嗎?」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要成為一個好獵手,就必須明白敵人在想什麼,而要明白敵人想什麼,就要去了解他們。」

說罷,獵魔人把目光轉回到馬沙身上。

「我們正在追查一宗無差別殺人案,已經有許多人遇害,都是和小侯爺你差不多年齡的年輕男性。小侯爺,你真的只是不願意接你爸爸的電話嗎?這兩天你沒住在公寓,你住在哪裡?」

杜梅嵐:「我家。」

「哦,當然,住在未婚妻家裡,很合理。」獵魔人扭頭看著電閃雷鳴的窗外,「我們這幾個月,還在追蹤一名弗蘭肯斯坦學派的邪魔外道,這個天氣,很適合弗蘭肯斯坦學派舉行他們的禁忌儀式。」

馬沙心臟差點停跳。

獵魔人直勾勾的盯著馬沙的臉。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個『鐘樓怪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就是那種用屍體縫合起來,然後通過閃電賦予生命的玩意兒。

「但是,我剛剛和你的交談,讓我否定了這個想法。我見過很多弗蘭肯斯坦學派造的怪胎,我一下子就能識別出他們。你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你簡直就像個真正的人類。」

獵魔人頓了頓:「所以,行行好告訴我吧,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我是人類,馬自立的兒子。」馬沙硬著頭皮回答。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彷彿有個鎚子,在一下一下的砸的胸腔。

獵魔人抿著嘴,不說話,就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馬沙。

馬沙橫下一條心:「你可以拉我過去隨便檢查。」

獵魔人卻笑了:「檢查不出來的。要是那麼容易就能查出來,我們早把弗蘭肯斯坦學派和他們的人造人剿滅乾淨了。」

——等等,你剛剛不是說你能聞出來?

「正因為很難發現這些潛伏在人類當中的邪魔外道,我才能升遷這麼快啊。」獵魔人陳隊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因為我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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