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於是,她將蘇醒 Interlude 幕間

那彷佛就像是白日夢一樣。

城鎮被白雪覆蓋。住著很多人的城鎮,被染成雪白。年幼的梅諾佇立在變得純白的城鎮上。

白色的景象以梅諾眼前的白色少女為中心擴大。

那是差不多接近十幾歲後半的年輕少女。她的秀髮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的。肌膚也被太陽曬得很健康。服裝是水色的襯衫加上紺色的背心。何止絕非白色的打扮,也很難找到一點白色的部分。

然而不知為何,在梅諾眼中,那個少女看起來只有白色。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

白色少女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地,死命地撥開積在梅諾身上的雪。明明這場雪是以她為中心擴張的,但卻不知為何,她彷佛感到罪孽深重似的,將雪從梅諾身上揮開。

城鎮的人還有建築物都已經變成白色,不成原形,變得像是白雪一樣全新的樣子。留下來的只有梅諾一人。而自己也很快就會連名字都被染成白色,變成雪吧。

沒有恐懼。

梅諾的精神被染成白色。自己與世界的邊界變得模糊。已經幾乎不明白自己與他人的不同。勉強還留下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而已。

讓梅諾還是梅諾的,只剩下『梅諾』這個還沒變白的名字。

「為什麼,會這樣,不對,我,不想,啊啊,但是,是誰,是我,我在,做什麼。」

白色少女一邊撥開梅諾身上的雪,一邊一直低語著。像是在維繫著什麼而低語的話,感覺到她十分不穩定。梅諾看到拚死的、充滿悲壯感的白色少女,也變得悲傷起來了。

自我變得模糊的梅諾,只要對方悲傷自己也會悲傷。對方在哭泣,自己也會想哭。梅諾的自我正與周遭的白色融為一體的現在,白色少女的感情變成梅諾的感情傳達給梅諾。

周圍的白雪也呼應著白色少女而悲傷。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變成她的白色。

不知不覺間,放棄撥開梅諾身上的雪的白色少女抱著頭。

「白色,世界在,變白,我是,白,不對,不是這樣,我是,從日本,啊,我──」

「快點去死。」

少女的頭被短劍刺穿。

那是突然到莫名其妙的狀況。究竟發生了什麼,眼前的梅諾也無法把握。只看到白色少女的頭突然出現了短劍。

白色少女倒在地上。

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梅諾不明白事態,帶著疑問的視線前方,景色正在搖晃。

白色光景的一部份,像是陽炎一樣扭曲著。

出現在純白的風景中的,是一名高挑的紅黑髮女性。

看見出現的人,梅諾與世界的邊界泛起漣漪。

高挑神官的紅黑色,與梅諾染成白色的精神不相容。連同變白的城鎮,梅諾與他人的界線變得模糊,而在她眼中,紅黑的神官很明確的是別人。

「……是誰?」

「看到這身服裝還不知道嗎?我是清純正直、而且很強大的神官啊。」

彷佛她自己也完全不相信一樣,感覺很諷刺的自我介紹。

但是仔細一看,原來如此。她穿著藍色的神官服。而她給人印象就是如此紅黑色,會讓人晚了一些才注意到她穿著藍色神官服。

「白色嗎。原來如此,應該就是漂白現象沒錯了,但真奇怪啊。若這是【白】的再度降臨,應該不會有倖存者。這樣的話──」

紅黑神官的話到此中斷,將手掌搭在梅諾頭上。

從接觸部位中,有什麼通過梅諾的身體內。

「對導力連接沒有感到痛苦啊……哼嗯。以不過是一個倖存者來說,作為素材也太高級了。」

神官將手移開梅諾的頭,環顧四周。

城鎮一切都變成白色,失去所有輪廓與界線。積累的雪上,方才刺下去的白色少女倒在地上。

梅諾追隨紅黑神官的視線,發現白色少女的胸口還有起伏。令人驚訝的是,她還有呼吸。

她的身體發出白光。

『導力:連接──非正當接合‧純粹概念?白?──發動:【這是、哪裡、我又、是誰】。』

白色導力光朝附近釋放。

曾是城鎮的白色集中到某一點。以被刺殺的少女為中心,附近一帶的白色開始集中。過去曾是城鎮的一切,除了梅諾以外全都集中起來的白色,突然聳立在眼前。

依然純白、沒有清楚的輪廓,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箆坊巨人出現了。 【譯註:野箆坊/日本妖怪,外表如同人類但沒有五官。】

「哈。好像沒死透呢,毫無價值的廢物啊。」

將整個城鎮都聚集起來的白色巨大身體,然而紅黑的神官卻好像完全沒有恐懼的樣子。拿著與白色巨人相比小過頭的短劍,開口嘲笑著。

梅諾的內心產生出寂寥感。

自己本應也會在那團白色當中。本應被漂白、變得白色混濁、變得純白色。對於被這團白色排擠的自己,感到些許寂寞。

好難過啊。

當梅諾的內心哀嘆的時候。

光之柱竄出。

像是在對抗白色景象,發出光芒的導力光,是由於大規模的魔導行使而產生。從廣域展開的魔導,構築成導力光的教堂。壯麗的鐘聲響徹,潔白的牆壁出現,形成不讓穢物接近的圍牆,並且備有厚重的門。

模擬的聖域形成。白色巨人被束縛在教堂內,受到持續發出聲音的【力量】鐘聲影響,身體逐漸崩毀。

眼前的現象並非紅黑的神官所為。

紅黑神官身邊,有個拄著拐杖的老嫗緩緩接近。

「根據模擬教堂構築聖域啊。一個人構築加爾姆防護結界的本領果然不是擺設呢,奧薇爾老太婆。還真是浮誇的招式啊。」

「呵呵,你喜歡隱密性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啊,老太婆。我們的職責從根本來說就不一樣。」

兩手握著杖頭走著的是老年的女性。與藍色神官服有格差,她穿著潔白神聖的主教服。

「這次就算是處理異世界人,我認為這也不是必須由你出馬的工作呢。」

「哎呀,這是發生我管轄的國家呢。畢竟異世界人產生的如此大規模的事件很少見,必須要有人從表面的立場應對吧?」

似乎名為奧薇爾的老嫗將目光看向梅諾。梅諾注意到那個老嫗的眼瞳中好像浮現出什麼感情。

「那孩子是?」

「倖存者。」

紅黑的神官說不定也看穿了奧薇爾的感情波動。以平靜的語調提議:

「要收養她嗎?保護孤兒這種偉大的工作,比起為這種骯臟工作收拾殘局,那種工作還比較適合你吧。」

「哎呀哎呀。那樣的話交給你保護我覺得比較好喔。你最近剛成為導師不是嗎?不要老是跑現場,做點不太適合你的工作比較好喔。主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留下這句話,老嫗緩緩離開。

「哈。活這麼老果然不是活假的呢。還真是謹慎。」

紅黑女性破口大笑,俯視梅諾。

「那麼,該怎麼辦呢?」

為什麼她要問這個問題。

相對於她的提問,梅諾臉上滲出一點困惑,而紅黑女性看穿臉色變化後繼續說著:

「雖然我覺得你會是很好的魔導素材,把你推給那個老太婆或許能知道些什麼事,卻反而被推回來了呢。我對你的末路不感興趣,但你想怎麼做?我姑且就聽聽你的願望吧。」

「沒什麼。」

自己並沒有什麼欲求。

梅諾已經被染成白色。靈魂、精神、記憶都被染白,勉強留下來的只有梅諾這個名字。雖然還留下梅諾這個名字形成的知識,但回憶還有一切卻都變白,而這樣的梅諾並不會自發性產生欲求。

「什麼也沒有。」

相對於自己的行動,梅諾卻保持無感情的樣子,因此紅黑的神官以無趣的眼光俯視她。

「當作回去時順便吧。直到聖地為止,我就當你的保母。如果那時候你沒有死,之後就隨你去了。」

好像在說無所謂一樣,紅黑的神官將手放在梅諾頭上。

大概只是剛好在手很容易放的位置吧。她並沒有撫摸,反而像是牽手很麻煩所以放在梅諾頭上而已。

然而,卻沒有不可思議與嫌惡感。

對於現在的梅諾來說,能感受到自己與世界邊界的她的觸感,是確實存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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