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爾虞我詐

帶著敗軍回到城裡,天已黑了。到了文侯府門口,正好看見解瑄從裡面走出來。我向他打了聲招呼,他愛理不理地向我點點頭道:「我跟文侯大人說起你們了,你進去吧。」

他這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實在讓我不舒服。狼兵雖然厲害,我也不信他們能比以前的前鋒營或龍鱗軍強多少。帝國的軍隊,不論是哪一支,好象都有些唯我獨尊,看不起旁人。

我帶著這支敗兵中軍階最高的一個軍官進去求見文侯。文侯見我們後,也安慰了那軍官幾句,說起臨時營房已經給新近回來的士卒住滿了,他給我寫了道手諭,讓我給軍校管雜務的官員,今晚把他們暫且按排在軍校的空閑房屋裡,等明天再集結。他這幾天忙忙碌碌,眼裡也布滿血絲,大概又要準備天壽節,又要費勁心機招募新兵,實在忙得不可開交。

我剛要出去時,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將軍,你舉薦的那個做瞄準器的學生,真的有用么?」

我跪下來道:「稟大人,此人是我同僚吳萬齡將軍發現的。那瞄準器確有用處,我親眼所見,用過瞄準器後,準頭大大提高。」

文侯想了想道:「明天我自己去看一看,若真箇有效,現在用人之際,那人就算年紀小,也不妨破格升遷。」

我一陣歡喜,道:「文侯知人善任,末將敬佩不已。」

我這個馬屁拍得雖然有些生硬,文侯倒也受了。他捋了捋鬍鬚,又道:「楚將軍,你不藏人善,倒也難得。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和他們一起到軍校集合,我還要見兩個人。楚將軍,你們現在還能上陣么?」

我道:「稟大人,國家用我,末將萬死不辭。」

那軍官在一邊也行了一禮道:「末將等雖經此敗,猶能效鉛刀一割之用,君侯有什麼差遣,末將等赴湯蹈火,絕不退縮。」

文侯笑了笑道:「向東平城增兵之舉,就在這幾日了。兩位將軍,現在帝都士卒只剩了些新兵,只能由你們這些老行伍挑起這個擔子,帝國存亡,在此一舉,我代帝君多謝幾位。」

他說得很是動情,我們正容道:「大人放心。」

看來,文侯早算定二太子增援東平城不足以擊退蛇人,也快要我們出發了吧。只是這次會不會讓太子領兵?帝都現在的長駐兵只剩下一萬多,這一萬多里,又有八千是文侯嫡系,文侯多半不會親自統軍,那麼可調用的兵最多不超過一萬,所以文侯在緊集調集部隊。離天壽節還有十五天,要等天壽節後再出發,大概會誤了軍機,那麼說不定增援軍會在天壽節之前出發。也就是說,如果我加入二路援軍時,出發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文侯看了看我們,忽然有些感慨地道:「唉,可惜明臣沒能回來,不然……」

他也沒說不然什麼,這時一個文侯府府兵的軍官走了進來,看見我們在內,有點遲疑。我知道只怕有些機密事要稟報,行了一禮道:「大人,若無別事,恕末將告退。」

文侯笑了笑道:「也好。這幾日好好歇息吧,上幾堂兵法課,把操練課排少些,養精蓄銳。」

那真的是要用我了。我心頭一陣莫名的感激,只是道:「多謝大人。」

我們走出了議事廳,門剛掩上,我聽得那軍官在急匆匆道:「大人,兩位來使不願在此地久留,說向大人稟報後馬上便要出發,如何是好?」這話只說了半截,門一掩上也聽不到了,也不知是什麼來使。

跟我進去謁見文侯的那軍官名叫曹聞道,原是陸經漁手下的校尉。走出門時,他忽然道:「楚將軍,聽文侯大人的意思,似乎我們馬上又要出發?」

我道:「也不會太急吧,總會休整幾日。現在蛇人的先頭部隊已在攻打東平城,軍情相當緊急,曹將軍,當此非常之秋,便是累也只好累一些了。」

曹聞道道:「我不是嫌累,文侯大人真的不在乎我們是敗軍么?」

我站住了,看了看他。暮色將臨,在暮色中,我看見曹聞道眼中閃爍著一些淚光。也許,對於他來說,高鷲城的戰敗實在是一場奇恥大辱,能夠讓他重新披掛上陣,那比什麼獎賞都要好。

軍心仍然可用。

我心頭也是一熱。這批敗歸的士卒雖然人數並不多,但一個個都是從高鷲那等地方殺開血路沖回來的,可以說每個人都必有過人之處。能和他們一起投入戰鬥,說不定這回真的能洗雪前恥。我站定了,小聲道:「曹將軍,你放心吧,文侯大人深謀遠慮,賞罰分明,不要以常人之心測度他。」

曹聞道怔了怔,小聲道:「好。」他只說得這一個字,但只這一個字,我已聽出他對文侯的感恩之心,也有將與蛇人決一死戰的決心。我伸出手,他也握住我的手,仍是小聲道:「楚將軍,你當初便與前鋒營路將軍並稱為龍鋒雙將,你的名次還在路將軍之上,以後,文侯大人只怕會讓你來統領我們。楚將軍,能與你並肩殺敵,曹聞道死而無憾。」

他的手堅實有力,我握了握他的手,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和我也有一樣的想法。龍鱗軍和前鋒營雖然已經瓦解,成為了過去,但有這批身經百戰,從死人堆里衝出來的將士,那一定會是一支比龍鱗軍和前鋒營更為強悍的部隊。

我們剛要走出門,忽然一個人急匆匆地從我們身邊衝過,一到門外,便跳上馬絕塵而去。

他正是那剛才向文侯府稟報的那個軍官。文侯的府軍原有一萬,武侯南征,借去了兩千作為中軍鐵壁營的骨幹。鐵壁營統制傅明臣最後是與柴勝相一同戰死的,兩千文侯府府兵大概一個也沒能回來,現在文侯麾下只剩了八千人。但這八千人都是文侯百里挑一挑出的精兵強將,又是他親自訓練,素有「第二鐵刃山」的稱號,到底有多強,由傅明臣便可想而知。可是這個軍官走得急急忙忙,大失文侯府軍的水準。難道出了什麼大事么?等這軍官一出門,我不禁回頭看了看議事廳,廳上那塊「文以載道」的匾額還依稀能看清,裡面卻沒有什麼亂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隱隱約約有些不安。這時曹聞道已經走到了我前面,他見我沒跟上來,便回頭道:「楚將軍,怎麼了?」

我加了兩步,跟上他道:「沒什麼,走吧,你們跟我先住到軍校里。」

錢文義他們和那一百多個殘兵還等在門外,一見我們出來,他們便迎上來道:「如何了?」錢文義問我也不過是泛泛而言,那些殘兵問曹聞道卻是急迫之極。曹聞道道:「文侯大人有命,讓我們去軍校暫住,將要編入軍中增援正受蛇人圍困的東平城。」

他這話不無添油加醋,但我也覺得文侯定是此意。那些殘兵聞言一陣歡呼,這聲音太響了,我見文侯府議事廳門外正走過來的幾個人也向門口看過來,以至於文侯府的司閽過來道:「你們快走,不許在此喧嘩!」那些殘兵也不理他,簇擁著曹聞道還在問。曹聞道道:「回去說了,別在大人府邸前喧嘩,丟了陸爵爺的名頭。」

一說起陸經漁,那些士兵一下靜了下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馬上排成了四列,曹聞道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本部已整裝待命,請楚將軍帶路。」

他們軍服大多破損,說「整裝」那是說不上。但這支本來狼狽之極的小股部隊此時如脫胎換骨,一下變得堅強如鐵。我點了點頭,道:「好吧,請隨我來。」

我們都沒有馬,得一路走回去。臨走時我又向文侯府中看了一眼,那個司閽還鐵板著臉,只怕仍在怕我們會大聲喧嘩,議事廳的門則開了,那幾個人正走進去。那幾人想必就是那軍官口中所說的「來使」,隔得遠了,又有樹影掩映,也不知是什麼人,只是我在一瞟之下,似乎覺得其中有兩人似是我認識的,可又想不起來那是什麼人。

那是哪裡的來使?為什麼我會覺得認識他們?這問題不由我想清楚,曹聞道他們已在開拔了,我也只好跟著走,一邊走,一邊只是在想著。

那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其實也和我差不多,矮的卻比我要矮大半個頭,雖然從背影上看都有些熟悉,但我實在想不起來,只怕就算我真和他們認識,那也並不算熟。我幾乎想破了頭,仍然想不出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和我有一面之交的人太多了。

軍校里有一排校舍還空著。因為文侯有心在明年把軍校擴招一倍,多招一些平民出身的學生,現在這批校舍已經造好,一切就緒,連每間房裡木板床都已經弄好了。曹聞道帶著那批士兵住進去,其中有一半家就住在霧雲城中,已是回家看望父母報平安去了,錢文義他們本在帝都有家,也早已回去了,現在住到軍校里的只有五十幾人。

一切安排好,把那個一臉不高興的軍校雜務送走,我道:「曹將軍,你們先委屈一晚吧。只怕,你們住不了幾天,馬上又要出發了。」

曹聞道道:「現在帝都還有多少兵馬?」

「原先連文武二侯的府兵,帝都駐軍共有十三萬,二太子帶走兩萬增援東平城後,城中就只剩了一萬多了。」

「加上勤王軍,只怕能用的也只有三萬人啊。」曹聞道嘆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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