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Europa

1

之後好幾天,我一邊上衝刺班一邊調查「視網膜APP」。

Jupiter股份有限公司所提供的生物認證APP。這款APP還是開放測試版,廣徵測試人員。當測試人員的報酬,就是Jupiter公司所提供的APP幾乎都會變成免費,所以以年輕人為主,已經變得相當普及。尤其一款叫作「FINE」的社群軟體上可以使用的「貼圖」大受歡迎,因為想要貼圖而自願當視網膜APP開放測試版測試人員的人就急速增加。

——掃描視網膜的APP,加上公司名稱叫作Jupiter,是嗎……

Jupiter公司是在短短兩年前創立。總公司位於中野區,執行董事欄位上記載的是「六星衛一」這個藝名似的名字。

——是巧合。

視網膜掃描本身並不是那麼稀奇的東西。聽說每個人視網膜內的血管分布都是獨一無二,比指紋更能顯現出不同的個性。已經有許多國家或企業為了保持機密而採用視網膜認證,現在這些技術也只是應用在電子產品上,所以並不值得驚訝。

然而……

現在我所在的二○一七年當下,與視網膜認證似是而非的「虹膜認證」智慧型手機確實存在。但這種手機還號稱世界創舉,才剛上市,利用人類的「眼睛」解開手機鎖的設計還很難說是已經普及。最重要的是,在我曾經待過的二○二五年未來,還沒有視網膜認證的手機存在——至少在日本還不曾聽過。

我放眼往教室內看去,看到有高中女生躲過講師的目光,偷偷在用手機。她把右眼湊近手機,隨即有藍光掃過,解除了「視網膜APP」的鎖。這幾天來,不管教室里還是街上,到處都看到有人做出這樣的動作。看來網路上說這技術正爆炸性地普及的消息屬實。

——總覺得,不對勁……

這個感覺往我的背脊吹來一股寒風。有種腳下開始搖動、崩塌似的生理上就很排斥的感覺。

教室里,高中女生們把手機拿到眼睛前面掃描「視網膜」。每個人都不抱任何疑問,讓這來歷不明的光窺看自己的眼睛。

不一樣。這個世界不一樣。

和我知道的過去相比,雖然幅度很小,但確實——

岔開了。

『天文台?』

對講機傳來狐疑的問話聲。

我捏緊兩張門票,拚命地持續說服。

「你也知道,就是去年翻新過的天文台的門票,還展示了隕石跟月砂之類的。星乃,你不是很喜歡這些嗎?」

『就算我喜歡,我為什麼就非得跟你去不可?』

「怎樣啦?你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東西嗎?你想想,難得我有免費門票。」

『反正都是跟那女人要來的吧?那我就更要拒絕。』

「你說的那女人是指真理亞伯母?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她?她不是你的監護人嗎?」

『之前我也說過吧?那女人才不是什麼監護人,根本是個狐狸精。』

「狐狸精?真理亞伯母是狐狸精?這話是什麼意思?」

『啊……』

星乃一瞬間發出像是後悔說溜嘴的聲音,然後說聲「我什麼都沒說」就結束對話。

「喂,星乃,你別裝傻。」

『我沒裝傻,而且這本來就跟你無關。還有——』

她一如往常,用這句話結束對話。

『不要叫我星乃。』

對講機「木星」再度嘟的一聲閉上了嘴。「啊,喂?星乃?星乃?」我繼續呼叫,但一度沉默的對講機不再發出說話聲。

——不行嗎……

我把從真理亞家要來的門票捏皺,塞進口袋。這樣算來到底是幾連敗啦?我連數都不想數。

虧我還以為這招絕對行得通……

之前我邀星乃來這天文台時,她就非常高興,在館內也玩得非常開心,所以我才會覺得這招鐵定行得通,但結果卻很凄慘。

我失去了王牌,意志消沉地拖著身體走下公寓的樓梯。鏗、叩、鏗、叩——金屬鏽蝕的樓梯發出奇怪的聲響。

這段時間,我把想得到的所有方法都試過了。

例如,星乃喜歡的博物館、展覽、演講活動、餐廳、書籍、漫畫、玩具、郵購產品……我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東西,試圖引起她的注意,但全都落空,找不到頭緒,最近連她的面都見不到。對話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會被她完全無視的日子也不遠了。

——到底是少了什麼?

從我開始進攻以來,這個疑問就一直支配著我。要如何才能和星乃要好?換個說法,當時十七歲的我,是如何和星乃熟起來的?

——我想不起來。

並不是所有記憶都缺損了。星乃的興趣、嗜好、個性、口頭禪,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記得。偏偏只有最關鍵的事——我認識她後,是什麼促使我們開始親昵地交談?就只有這件事像是被撕下的一頁,空在那兒。

總覺得不對勁,果然有事物岔開了。遺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

「唔……」

右眼竄過一陣刺痛。

又來了。又是「這個」。

血淚。

視野錯開,像是沒對到焦的相機,影像分成兩層,被深紅色的血染紅後,伴隨著一陣陣的刺痛,讓我十分焦慮。

之後我去了好幾次醫院,也轉過很多眼科看診。但不管做什麼樣的檢查,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原因。」

「說是結膜炎……又不對,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麼多血。就是找不到有病變的患部啊……」

我想起了醫師用特殊顯微鏡診察時,說得十分狐疑的表情。不管去哪個眼科看診,最後都是敷衍的一句「有什麼狀況請再跟我聯絡」,就把我打發回家。實際上,只要擦掉血,洗把臉,右眼就恢複原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會痛也不會不舒服,沒有充血的跡象。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現象,從第一次出血以後就一直反覆發生。

我的眼睛沒有什麼宿疾,也不曾碰撞過。

原因不明的血淚。

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那段文章。

【「Space Write」的副作用……頭痛、暈眩、嘔吐、幻覺、視覺障礙、記憶障礙、對腦神經造成不可逆的破壞、休剋死亡。】

掃描視網膜的「Space Writer」。我的「血淚」說不定就是它造成的副作用。

掃描視網膜的「APP」。伊萬里的「重回記憶」說不定就是它的副作用。

總覺得好像一切都連在一起,卻又完全看不出這些東西之間的關連。就像在不牢固的地基上再堆上一層不牢固的地基,謎上加謎的屋上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2

「大哥哥~~這邊這邊!」

一來到車站,面容稚氣的少女就精力充沛地朝我揮手。

我遵守之前的約定,今天和葉月一起去看美術展。我們去的是「月見野美術大學 星空藝術家展」,聽說是收集了「星空」繪畫的美術展。

「真理亞伯母不來嗎?這展覽,JAA不也是後援團體之一?」

「媽媽說『大ISS展』那邊要忙。還說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要致詞。」

「啊~~到處都有人要找她參加那種場合。」

「而且約會怎麼可以帶上媽媽呢?」

「這是約會嗎?」

「是約會。」

我牽著幼小葉月的手,在附近的公園肩負起顧小孩的任務,實在沒有這種感覺。而且葉月直到去年都還是小學生。

其實現在根本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星乃就不用說了,還有像是「視網膜APP」還有「血淚」等非得想辦法處理不可的問題堆積如山。只是一旦違背跟葉月的約定,事後就會延燒很久,而且我也的確想透透氣。

我們搭乘下行電車,搭了兩站後下車。

從站前走了十分鐘左右,來到門面頗有風情的校園後,看似報到櫃檯的地方已經排了隊伍。我們拿出門票,先從多半比較不用排隊的常設展區看起。

「喂,不要貼這麼緊,很不好走耶。」

「我來的目的就是這個啊。」

「是這樣嗎……」

葉月很乾脆地丟下這句話,嘻嘻笑了幾聲,整個人抱住我的手臂。總覺得很難為情,但館內很多人都看畫看得出神,也不至於被別人以異樣眼光看待。

我們三十分鐘左右就看完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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