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晚酌的神明

每個人都有一、兩個願望。

只要人不斬斷自己的慾望,這世上就不可能會有願望消失的一天。從出生的瞬間到壽命已盡的日子到來以前,人都是因願望而活。

消失墜落前的流星、七夕的牛郎星與織女星、聖誕節的聖誕老公公、未來世界的貓型機器人。人在生存的時候,一定會想辦法描繪出能為他實現願望的存在。在這些存在中,最靠近我們的,就是神明吧?

日本神社的數量,包括無人神社在內,總共超過了八萬間。如果成了知名神社,到了新年那天,每年就會有大批人潮前去參拜,甚至還會上新聞。有人虔誠拜神,也有人只在難過的時候拜神。

我不屬於這兩者,真要說起來,我本來就沒有請求他人為我實現願望的觀念,身處在共存社會之中,想當然會拜託別人,或是受到他人請託。在這種預期之下,也會考量他人的能力所及,就算會拜託別人說「你力氣很大,順便幫我提這行李吧」,也不會要人「你力氣很大,不如去那個光線條件很差的大樓一角窩著吧」。

「我想要可愛的女朋友。」

「希望可以變瘦變漂亮。」

「征服世界!」

人們抱持著各式各樣的煩惱來到了神社,一個勁地把願望加諸於神明身上,八成也不會思考神明的狀況吧。

「信也,你想寫繪馬嗎?看你一直盯著不放。」

「不,沒有。」

我不會要別人考量目不可視的祈求對象是否有能力實現願望,但也該好好磨練自己吧?想瘦就去減肥啊?征服哪裡的世界啊?這些信徒之中,應該還是有那種為了實現願望而努力,為了安心才來拜神的人吧?但我認為,與其信神而仰賴神明,還不如相信自己,拚命活下去。大家排隊購買的御守,根本只是神社方為了利己而製造的偽善商品。如此看待神社的我或許很無情吧。

「請給我一個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會很開心的御守。」

這樣的我還是前往了神社,買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御守,當然,這是有理由的。

「不愧是當下流行的神社,人好多。我們明明故意選在平日中午過來了。」

「我猜大家都這麼想吧?」

今晚是我那決定陞官調職的同期同事的送別會,企劃班用募資的錢準備了名片夾和花束等禮物,年輕同事提議要送最近大受歡迎、聽說只要帶在身上就會發生好事的意義不明顯靈御守,所以我和部下天野趁著跑外務的時候,特地來到神社購買。

「崇司前輩意外地很喜歡這個耶!」

「是啊,他似乎會非常認真地看占卜雜誌,確認自己和神谷小姐之間合不合,看來是很喜歡這類東西吧。」

同期的崇司喜歡一位叫做神谷的女同事,但因為無法好好傳達自己的心意,便毅然放棄,決定調職。我認為主要的問題在於他雖然工作積極,私下卻有著消極個性使然,而旁邊的天野也是他失敗的原因之一。

「天野,你不買自己用的嗎?還有這種的。」

我指著愛心形狀,是個非常一目了然的戀愛成就御守。

「你喜歡神谷吧?而且還是單戀。」

周圍的人都知道天野和神谷關係親密,偶爾藉此開開玩笑,他們就會立刻主張「只是朋友」,但我可不那麼認為。至少我懷疑天野看起來似乎對神谷有意思。

「……信也前輩,你果然知道了啊?」

我差不多要聽膩崇司那負面的戀愛諮詢,前幾天老實地把來龍去脈說給天野聽之後,謊稱希望他可以更加把勁幫崇司追到神谷。隨後天野表現出明顯的動搖神色,讓我確定自己的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

「難道連崇司前輩都……」

「我沒跟那傢伙說,他也八成沒發現你的單戀。」

明明在工作上發揮了自己的才幹,卻對感情遲鈍不已的崇司,其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能幹。

「那傢伙不選擇神谷,而是選擇升遷。所以接下來就看你的表現啰?」

看他雖然想要用笑容掩飾,不過天野啊,你的眼鏡另一端可完全沒有笑。

既然他不想說,就沒有必要勉強他繼續講。

「信也前輩,你相信有神明存在嗎?」

「我對存在與否的問題沒有興趣,但不太相信祂能夠實現幾萬人的願望。」

「我最近見到了神明。」

「……你是不是累了?」

「沒有。神明只是他的名字罷了。」

「這樣啊,真稀奇。」

我把御守放進包包里,走在神社境內時,和牽著年幼女孩、應該是父親的男子擦身而過。雖然我沒打算偷聽,不過女孩抬著頭對父親說的話,還是進入了我的耳中。「我拜託神明,要讓媽媽肚子里的小嬰兒健健康康地生下來。」

女孩純真無邪的願望,聽得天野緩頰微笑。

「希望可以實現。」

「是啊。」

天野是個溫柔的男人,認真地希望擦身而過的路人許的願望可以實現。

我不一樣,我對外人沒有興趣。倒是覺得,與其受到神的庇護,有她那麼可愛的天使在身邊,她的媽媽就足以努力生下孩子了吧?

我和準備回公司的天野分頭行動,自己去附近的定食餐廳吃午餐,隨後又去找其他客戶。

商談結束,離開接待室以後,聽見從茶水間流瀉出女員工的閑聊談笑聲,便移動到只有放煙灰缸的吸煙區,點了一根香煙。通常這種可有可無的閑聊內容,可能會講到公司現況或要職人員的經歷等料想不到的內容,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行為,但還是偷偷洗耳恭聽。她們在聊御守的話題。

「對了,聽說N公司的鳥居先生來了耶?」

話題從御守變成了我。

「之前我給他看自己養的貓,被他誇很可愛耶!」

啊啊,是那個逼我看一堆貓照片的女生啊,被迫看了幾十張,都要投降了。

「他好像很喜歡動物,似乎養了很多貓或狗喔!」

我雖然不討厭動物,但一隻都沒有養。而且我對貓狗過敏,謠言真是不脛而走。

「鳥居先生好像跟我們的櫃檯小姐交往中喔?真可惜。」

知道得真詳細,不過上禮拜分手了。看來她們收集情報的速度太慢了。

當話題切換到美甲保養以後,我捻熄了香煙。

我往大廳的方向走去,和經過茶水間的女子對上眼,立刻對她們投以一抹微笑(崇司說這是必殺營業笑容),點頭致意後便擦身而過。

「那笑容真是養眼~!」

「運氣真好,這或許是御守有保佑喔!」

雖然她們應該是打算竊竊私語,那些交談仍然傳到我算不上順風耳的耳朵里。我來到這裡,是因為約好和客戶見面,不是什麼神明顯靈。所謂的流行,就像是某種洗腦似的行為。

「鳥居先生,你好。」

偶然遇見一位打過好幾次照面的女員工。

「你好,布袋小姐。」

因為對方喊了我的名字,我也展現出禮儀,回喊對方的名字。當我的記憶力遇上這種沒興趣或沒好處的事情時,會無法運轉,幸好她的胸口有別名牌。

「啊,你的肩上有屑屑。」

「謝謝,不好意思——」

布袋小姐靠近我之後,假裝要拍掉我肩上的東西,敏捷地把某個東西放進我的口袋中,眼神意有所指。

又來了啊?我即使內心感到為難,仍然不忘自己的笑容,離開了現場。在大廳櫃檯中,剛分手的前女友笑著低頭致意,我也用春風得意的笑容回敬。她也是那種用臉蛋當武器的女人。

當晚,連其他公司的員工都來參加,宛如婚禮般豪華的崇司送別會順利落幕。我扛著醉倒的送別會主角,送他回去之後踏上回家的路。坐在末班車中,包含我在內的乘客全都在這值得喝一杯的星期五夜晚,把自己搞得醉醺醺的。也有乘客根本陷入醉倒的狀態。車廂內散發出從居酒屋、卡拉OK等處玩回來的獨特味道,我才忽然想起似地把手伸進口袋中。正如我所預料,拿出來的東西是寫著布袋小姐個人聯絡方式的紙條。

上周分手的女友、在那之前交往的女友、以及更之前的女友,大家都是用同樣的方式起頭。之後我們會一起吃好幾頓飯,就算對方在等我主動告白,我也不會這麼做。之後對方只會有兩種行動,不是等到不耐煩,就是親自向我表白。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我通常會和後者的女性交往,只是交往時間都不長。「他跟我想的不一樣」、「與其說他很酷,不如說是個寡言又無聊的人」、「只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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