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變生肘腋

我們策馬回到龍鱗軍的營地。已近黃昏,太陽快下山了,斜暉映得到處一片祥和。右軍營中的士兵大都在交頭接耳,武侯終於同意與共和軍聯軍的消息,准也已經傳到了四處,每個人都在談著這個事情。

我們下了馬,幾個右軍士兵沖了過來,道:「楚將軍,君侯真的同意和共和叛匪聯軍么?」

我道:「是吧。」我下了馬,讓人把馬牽回馬廄,那幾個士兵還要說什麼,有個傳令兵道:「楚將軍,欒將軍和柴將軍請你去商議事情。」

我來到右軍後,欒鵬和柴勝相還從來不曾讓我商議事情過。也許,龍鱗軍以前屬於沈西平的精銳,他們兩人也把這看作右軍的私產,我來當龍鱗軍統領,他們心中很有些不滿吧。

我道:「我馬上就去。」儘管我對他們這些事有點不以為然,但我現在在右軍,欒鵬是代理主將,柴勝相也是萬夫長,都是我的上司。我看看跟在我身後正交頭接耳的龍鱗軍士兵,扭頭對金千石道:「金將軍,龍鱗軍的事你要看著點,不可讓弟兄們鼓噪起來。」

金千石點了點頭。這樣的事讓吳萬齡做更得心應手,但吳萬齡畢竟剛來一天,他帶的百人隊都不見得有多服他。

我走出龍鱗軍營帳,外面的士兵也東一簇西一簇的,到處都是。要是蛇人這時候攻來,我都不知道柴勝相會不會亂了手腳。左軍的軍紀,在全軍中的確是太差了。

沈西平戰死後,他的營帳空了下來,一直放了些沈西平的甲胄兵器,以供左軍上下勉懷。欒鵬的營帳正在沈西平營帳邊,我走過沈西平的營帳時,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不要說沈西平救過我一命,就算他沒救過我,他也是個值得尊敬的將領。

我行了一禮後,聽得耳邊有人道:「是楚將軍么?」

我轉身看了看,有個人站在我身後。這人個子不高,黑黑瘦瘦,只是兩眼很是明亮,年紀也還輕,只有三十齣頭吧,只是身上卻是一領有點怪異的軍服。我道:「你是……」

他向我行了一禮道:「卑職左軍工正薛文亦。」

他就是薛工正?我忙回了一禮,道:「薛大人,末將龍鱗軍統領楚休紅,請恕末將失禮。」

左軍工正,論官職,是十三級中的第七級,我以前做前鋒營的百夫長只有十一級,現在升了兩級,是第九級,但比他還低了兩級了。雖然龍鱗軍的職位也有點特殊,我已算中級軍官,而他卻還無權列席武侯的軍機會,可他畢竟在名義上比我要高兩級。

薛文亦道:「你們要開會吧,欒大人和柴大人正等著你們呢。我的營帳就在邊上。」他指了指一邊的一個營帳,道:「楚將軍,告辭了。」

這時,門口又三三兩兩地過來幾個軍官,有幾個我也認識,他們向我打了聲招呼,走得卻仍是慢吞吞的。右軍的軍紀的確很成問題,真不知為什麼在戰事一起時,那些平常將軍紀視若無物的將領會突然間有令必遵的。

一走近欒鵬的營帳,只見門口守衛著許多士兵,那陣仗看上去如臨大敵。我走到門口,一個士兵道:「來者何人?」

我拿起腰牌,道:「龍鱗軍楚休紅。」

那士兵道:「是楚將軍,請進。」

欒鵬開軍機會議比武侯還要隆重么?我正要走進欒鵬的營帳,卻見薛文亦站在我身後動也不動,忙道:「薛大人,你先請。」

他有點局促地道:「楚將軍,我是工正,沒權商議軍機的。」

他不能商議么?按他的職位,他也可以有權列席商議了。難道欒鵬開軍機會,只有帶兵將領才能參與?我一腦子納悶,走進了營帳。

營帳中,已坐了些千夫長,欒鵬和柴勝相坐在首位,四周圍圍地侍立著一圈親兵。我向前行了一禮道:「欒將軍,柴將軍,龍鱗軍楚休紅見過兩位將軍。」

柴勝相面前放著壺酒,他喝得臉紅紅的,見我進來,抬起頭道:「楚……楚將軍,你來了?」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話,欒鵬站起來,打斷他的話頭,道:「到齊了么?」

邊上一個親兵道:「稟將軍,還有左將軍未到。」

那左將軍叫左元再,是柴勝相手下的千夫長,屬於柴勝相的親信。他有柴勝相這樣的上司,自己便也以不遵軍紀著稱。柴勝相那一軍中的將領,大多象是小號的柴勝相,柴勝相能帶著他們沒有散掉,倒也說明他也算名將了。

欒鵬道:「勝相,怎麼回事?」

柴勝相不知怎麼,手一抖,道:「我讓他在營外守著,怕出亂子,不必等他了。」

欒鵬點點頭,道:「也好。各位將軍,此番緊急約見諸位,不知大家可知道什麼頭緒?」

一個千夫長道:「是因為君侯要和共和軍合兵的消息吧。」

這消息傳得也當真快,武侯做出決斷可能也沒多久,卻已傳遍全軍。欒鵬道:「正是。此事萬分緊急,不可迨慢。」

我的位置比較靠後。可能,我這個龍鱗軍統領,在右軍上下看來,終是個外人,連座位也排我在最後。我看著欒鵬,心想,如果這話是柴勝相說出來的,我自當他是胡扯。但欒鵬說這席話,卻也不可小視。不知道欒鵬怎麼會覺得這事有如此緊急,要召開這等緊急會議來商議。

我周圍已坐了十來個千夫長,他們看著欒鵬的嘴,倒似在聽什麼聖旨。想必在左軍,欒鵬和柴勝相二人有著絕對的權威。

欒鵬道:「列位將軍,君侯身負王命,帶大軍南征,如今被那些怪物困在城中,但到現在為止,仍不曾墮了銳氣。以君侯之能,掃平那些怪物,勝利班師自是指日可待。此時陸經漁竟然逼迫君侯頒布與叛賊合軍的命令,罪該萬死。」

我萬料不到他竟會說出如此激烈的話來,不由看了看四周,邊上的千夫長也有點惶恐。雖然左軍和右軍素不相能,但按軍階,陸經漁畢竟比欒鵬高出一級,欒鵬作為右軍代理主將,召集屬下開會抨擊左軍主將,如果有人上報到武侯耳邊,那也難辭妄為之罪。難道欒鵬竟然想作亂么?我看著坐在邊上的柴勝相,這個以莽撞兇殘著稱的猛將,此時頭上汗水涔涔而下。也許,儘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這樣等同作亂,便是柴勝相也是怕的。

欒鵬說到最後那四字時,已是聲色俱厲,手在案上拍了一下,柴勝相面前的酒壺也跳了跳,柴勝相倒沒動,帳中諸將卻都開始交頭接耳。這在另幾軍都是不可想像的,在右軍中大約也算不了什麼吧。

欒鵬續道:「大軍南征,本來便是為了掃滅共和叛匪,豈有反被叛賊要挾之理。若叛匪不除,得以坐大,此番南征戰果盡付闕如,我們也有何面目去見戰死的弟兄,去告慰沈大人的在天之靈。」

右軍的一個千夫長道:「欒大人,可這道軍令是君侯已經下達了的,我們還能說什麼?」

欒鵬道:「那庭天大人的《行軍七要》中也說過『不從亂命』的話,列位將軍也必都讀過。而今君侯所頒,正是一條亂命,我們又何須服從?沈大人為國捐軀,身後卻成了這幫跳樑小丑的天下,又怎不叫天下英雄心寒?」

那千夫長有點吞吞吐吐地道:「那麼,我們該怎麼做么?」

欒鵬看了下面一眼,嘴裡象蹦出來似地,道:「兵諫!」

這兩個字一出口,我看見他有點象長吁了一口氣。就算欒鵬,說出這兩個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氣的吧。他道:「趁現在尚有可為,我們速速謁見君侯,要求他收回這條命令,將城中的叛匪一鼓而滅,斬草除根!」

他的話里,已是殺氣騰騰。這話象晴天一個霹靂,讓我幾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說的「叛匪」,大概把陸經漁也算進去了。這時,我只覺得欒鵬的眼神有點古怪地掃了我一眼,又轉向別人去了。我不由周身一涼。

他最擔心的,也許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拔上來的,本來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鋒營中的人,來右軍統領龍鱗軍,但欒鵬他們一直不把我看作右軍中人,以前有什麼事也多半並不召我共議,前一陣關於退兵的事,他內心底一定也是贊同柴勝相的,只是班師之論佔了優勢,他便一下轉而支持退兵了吧。

這個人真是會見風使舵。那時我無非這麼想,但現在看來,他不僅僅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更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現在所說的,其實已形同叛變,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這是欒鵬的營帳,欒鵬召集諸將,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親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幾個,貼著帳篷站著,一個個面無表情。再說還有那麼多右軍將領,就算我想衝出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條。

那個千夫長嚅嚅道:「若是君侯不接受我們的建議,我們豈不是形同叛亂?」

這也是我們心中要說的話。欒鵬這麼做法,若武侯接納了還好,若不接納,欒鵬和柴勝相自是要被視作反叛,而右軍諸將也難辭其咎,恐怕全要被降級不可。

欒鵬嘆了口氣,道:「主將不明,亂命有所不從。若君侯真箇要一意孤行,將錯就錯,那我們便要……」

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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