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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艾瑪清醒過來。
「……你醒了嗎?」
艾瑪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抱起她的凜太朗的臉。他早已解除「魔人化」,正注視著艾瑪。
琉奈、凱伊卿、菲莉希亞與高文卿圍著凜太朗與艾瑪,俯視著他們。
夜空深沉黑暗,四周是一處冷清的老舊工地。
「……感覺如何?」
「……」
被這麼一問,她默默地檢查自己的狀況。
身上感覺不到痛楚,傷勢全都被治好了,然而渾身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使不上力。
同時,宛如靈魂被撕碎的空虛失落感佔據了艾瑪的胸口。
艾瑪意識混亂地移動視線,看著手中的王者之劍。
其劍身──乾脆地斷成了兩截。
「……這樣啊……我……輸了呢……」
回想起一切的艾瑪恍惚地低喃。
王者之劍乃是反映王之價值觀的劍,投射自我內心的鏡子。
如果真心承認自己敗北──就會斷裂。
就像過去亞瑟王屈服於佩里諾爾王的壓倒性力量時那樣。
「嗚……我、我……輸……輸了……噫……我的繼承戰……已經……結束了……」
艾瑪雙手掩面,流下豆大的淚珠,如此低喃。
凜太朗平淡地對哭泣的艾瑪宣告:
「你受到的『變心詛咒』已經解開了。」
「……變、『變心詛咒』……?」
「你剛才情緒失控了對吧……原因就是那個詛咒。」
被這麼一說,艾瑪察覺自己的思緒變得特別清晰。
她這才發現,自己直到剛才的思考與感情、行動有多麼異常。
「你可能不想知道,但是聽著。對你下咒的人……恐怕就是──」
「不,我知道……我知道……」
艾瑪來到這座島之後,一直與蘭馬洛克卿待在一起。
如果某人企圖對自己施展「變心詛咒」,不可能逃過蘭馬洛克卿那種強大騎士的眼睛。
那麼事情就很簡單了。對艾瑪下咒的人就是蘭馬洛克卿……或是與蘭馬洛克卿串通的第三者。
不管如何,艾瑪都被自己由衷信任的「騎士」背叛了。
「……蘭馬洛克卿……」
艾瑪緊握腰間的圓桌碎片,碎片如今已經碎裂。
蘭馬洛克卿心中藏著某種無可救藥的扭曲感情……艾瑪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她懷抱著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願望與煩惱……她也明白。
但是,就算如此。
她仍是唯一回應了艾瑪召喚的「騎士」……艾瑪無法認定蘭馬洛克卿對自己的那份忠誠心、那份溫柔、那份信賴是虛偽不實的,她也不願意那麼想。
「……為什麼……?」
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對象──已經不存在了。
握著碎裂的圓桌碎片,艾瑪傷心地流下淚水。
「……為……什麼……嗚……嗚……噫……嗚……」
她哭了。
被凜太朗抱著的艾瑪不顧眾人的眼光,不斷地哭泣。
誰也沒辦法對這樣的艾瑪說什麼。
……最後,或許是大哭一場宣洩完感情,艾瑪終於冷靜下來。
「……我……沒事了……」
艾瑪揉了揉紅通通的濕潤眼睛,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我……輸了。我的繼承戰已經結束了。但是……我想這一定是件好事。」
艾瑪這麼說著,露出淺淺的微笑。雖然她的笑容被淚水沾濕,不過也似卸下了身上的重擔般神清氣爽。
「……到頭來……我的資質不足以當王……與琉奈學姊交手過後……我清楚明白了這點。我……很弱。」
接著,艾瑪轉頭對琉奈說:
「真抱歉,琉奈學姊……我只看他人評價與事情的表面就輕率斷定你配不上師父……真不愧是師父選擇的對象……你是個很厲害的人……而且,師父的眼光是正確的。」
「不,沒那回事……我對琉奈絲毫沒有那種意思喔。」
一旁的凜太朗露出微妙的表情,艾瑪則是對他輕輕一笑。
「師父……琉奈學姊……往後請多多加油。琉奈學姊一定會是稱霸這場繼承戰的真正王者。師父,請你務必要扶持琉奈學姊。」
艾瑪說完話就準備轉身離去。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凜太朗對著艾瑪的背影如此問道。
「我……嗎?……這個嘛。」
她停下腳步,仰望天空思考了一段時間……
「我打算回故鄉。」
「!」
「雖然才剛轉學到這裡……但既然繼承戰結束了,我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我準備辦退學,回到奧爾良的老家……」
艾瑪的老家──聖貞德修道會。那是只因為艾瑪繼承了亞瑟王血脈,就將嚴苛的使命強加於她身上,對她施予洗腦與拷問般教育的人渣巢穴。
「你……那樣一來……」
「是的,我明白。即使回到故鄉也不會有什麼好事。他們一定會為了保護亞瑟王的血脈,逼著我與其他人結婚吧。也可能認為我沒有利用價值而捨棄我……即使如此,無親無故、孤身隻影的我能回去的地方……只有那裡了。」
「──!」
「……再見了,師父……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太好了……」
她在最後儘力擠出被淚水打濕的笑容,向凜太朗揮手。
艾瑪離去了。
目送著艾瑪寂寞脆弱的背影,凜太朗沉思。
(的確,這樣一來艾瑪就從成為非自願的救世之王這種嚴酷的宿命中獲得解放了。是我讓她這麼做的,雖然手段粗暴,但這是必須有人來做的事,沒有什麼不對。但是──艾瑪根本沒有獲得拯救。)
他應該慰留艾瑪,否則這樣下去不但太過不負責任,也令人感到灰心。
(然而我沒有那個資格。我不但摧毀艾瑪的一切信念,自己的人生也正陷入嚴重的迷惘……)
是的,凜太朗沒有那個資格,對艾瑪也無話可說。
無論用什麼話慰留也只會流於形式,肯定無法傳到艾瑪的內心。
(但是──很不巧,這裡正好有個最適合在這種場合出面的角色。)
就在此時,凜太朗的嘴角悄悄彎了起來。
啪!
有個人從背後抓住了正要離去的艾瑪的肩膀。
「啊?……慢著,艾瑪。你以為我會放你走嗎?」
是琉奈。
「……咦?那、那個……琉奈學姊?」
「『我輸了,請各位連我的份一起努力,再見』……你真的以為這種爽快青春劇的發展會讓我就此罷休嗎~?艾瑪小妹妹?」
琉奈露出邪惡無比的笑容,害艾瑪慌得語無倫次。
「咦?啊……那、那個……我確實對學長姊們造成許多困擾……我對這點感到非常抱歉……」
「啊啊?道歉就能了事的話就不需要警察或戰後軍事審判啦!好了,身為敗戰之王的你打算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呢?嗯嗯~?」
「噫、噫!」
艾瑪被琉奈那黑道兄弟般的氣勢嚇得花容失色。
「我想想看喔,那麼這樣吧。其實我的房子有點太大了,做家事的人手不夠呢……話雖如此,我也不可能僱用一般人吧?所以呢,君王有令,艾瑪!我命令你擔任羅格瑞斯邸的侍女!」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琉奈毫不講理的命令讓艾瑪驚訝地叫了出來。
「為、為什麼我要做那種事?」
「啊?說什麼傻話!我是贏家,你是輸家!輸家絕對服從贏家乃是世間常理!你的生殺予奪大權掌握在我的手上,你沒有拒絕的權利!而我這個寬宏大量的王決定原諒你這個可惡的逆賊!作為代價,你得加入我的麾下!反~正你回去後也沒事可做吧?既然如此,在你找到想做的事之前,就乖乖待在我這裡當女僕!學校也得去!知道了嗎?」
「怎麼這樣啊啊啊啊啊啊~!」
凜太朗斜眼看著大吵大鬧的琉奈和艾瑪。
(對……這樣就好。那種毫不講理的強勢主導……正適合這個時候。)
凜太朗咧嘴一笑,轉過身去。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