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剛抵達二年A班教室後,西野就在自己的座位發現了異狀。
「……這是怎樣?」
平時會早早掛上書包的桌面,如今充斥著雕刻刀刻成的大量文字。變態、色狼、愛情騙子、女性公敵、噁心巴拉等等,全是否定他人格的用語。
嘴巴上雖然還說這是怎樣,但他其實早已理解狀況。八成是昨天搞砸的追求女同學行動,以及前天被找去頂樓時和竹內同學進行的蘿絲相關問答,兩者妥善地交互影響下才形成現在的局面吧。
自高中入學以來歷經一年數個月,晚熟的霸凌之花似乎終於在此盛開。
這也是二年A班值得紀念的第一號霸凌。
「……愛情騙子是嗎,還以為又多了什麼沒聽過的栽培稻米品種。(註:愛情騙子原文為スケコマシ(sukekomashi),發音結構類似稻米的栽培品種名)」
即使如此,無謂的碎嘴還是會自動脫口而出,這點早已無可救藥。西野在職場環境影響下所形成的人格,已進入無法修正軌道的領域,並在本人無自覺的狀況下自行運轉。
「…………」
字都刻了也沒辦法,他一如往常將書包放上桌,開始取出教科書與筆記本,為第一堂課做準備。一連串動作都保持在平淡的態度。
然而,現實卻沒那麼輕易就讓他完成開課前的準備工作。
不經意地一瞥,才發現抽屜里被塞了穢物。說得更具體些,是一條沾有來路不明糞便的抹布,而且還散發劇烈的臭氣,強力主張自己的存在。拜此之賜,桌子由里至外完全陣亡。西野五鄉,人生第一場霸凌是大便的滋味。
「…………」
理解狀況的同學們只是遠遠觀望一切,其中也不乏低聲竊笑的人。從這些反應,他立刻猜到下手的是同間教室的人。
「…………」
刻字辱罵。
糞便。
惡臭。
望著這一系列差錯,西野開始思考。
現在最該優先顧及的,就是五分鐘後將舉行的朝會。為了順利迎接朝會,需要的東西就是不會發臭的桌子。那麼,哪裡有不會發臭的桌子呢?一旦目的明確,結論很快便導出了。
「……不少呢。」
環伺教室一圈,便發現目標對象要多少有多少。
任君選擇,愛挑哪張就挑哪張。
西野即刻起步。
「咦……」
某位同學發出了疑惑之聲。
抵達教室的同學雖已超過八成,仍有部分的同學尚未到校。好比他隔壁桌的同學就是如此,而西野盯上的自然就是這桌。
行動即刻展開,西野緩緩搬起自己滿是糞便的桌子,與隔壁忘記姓什麼的同學進行交換。
兩到三分鐘後,移動作業完畢。就連無名氏同學原本收在抽屜的私物,都被一一細心取出,重新擺放在大便桌的桌面上。任務完成。
不會發臭的桌子原先的所在地,現在擺了西野的大便桌。
西野的大便桌原先的所在地,現在擺了不會發臭的桌子。
「……很好。」
他看著剛進貨的桌子,隨手伸出手掌摸了摸桌面。如此確認過後才發現,相較於先前一直使用的桌子,新桌子的高度還比較適合他。
「還不賴。」
一臉滿足地自言自語。
「喂……喂!」
這一整串列動對周遭同學而言,除了問題之外什麼都不是。
「還不賴」個屁。
當然出現了抗議之聲。
比誰都早一步出聲的,是其中一名學友──竹內同學。
「……怎麼了?」
西野一副完全問心無愧的表情,老神在在地回應。
不但順勢坐上椅子,還悠哉地蹺起了二郎腿。
「不,還什麼怎麼了,你這……」
雖是反射性地咆哮,卻找不到能夠接下去的句子。畢竟事態如此,竹內同學顯得不若往常那般能言善道。要是桌子遭到污染的起因是西野自作自受,自然是想怎麼教訓他都可以。
「你這樣忽然和隔壁交換桌子,未免也太……」
但又有什麼理由能叫他把桌子還給人家──強如竹內同學也不免焦急了起來。即使是全年級最帥的帥哥,也從未經歷過這種狀況。
霸凌的對象,竟然身心都超乎想像地積極。
「竟有人在同班同學的桌內填屎,這世道真教人搖頭。」
西野試著以一副悲傷的口吻訴苦。
完全就是在表現自己是個受害者。
「不、不是這種問題吧!」
「那是哪種問題?」
「唔……」
凡庸臉少年伶牙俐齒地回嘴。
臉上絲毫不帶半點愧疚。
結果竹內同學一下子也找不到什麼話好回。
「那當然是……該……該找老師告狀,請他幫忙換一張新的……」
說到這裡,竹內同學才驚覺西野原來不過是被問什麼就答什麼。
「那就這麼辦吧。正好我也差不多想換新桌子。」
「咕……」
時間就在這樣的問答中過去了。
就在鐘聲叮咚當咚響起時,二年A班的級任導師抵達了教室。只見他嘎啦嘎啦地拉開教室前門,以無異於昨日的溫吞嗓音在教室內大喊:
「同學們──上課嘍──」
對時間要求嚴格的學年主任,他的朝會永遠都是和鐘聲同時抵達。
坐大便桌的男同學好像是遲到了。
西野則順利得到沒有大便味的桌子,安穩進入朝會時間。
◇ ◆ ◇
「喂,是不是有什麼怪味?」
朝會開到一半,級任導師突然開口。
看來坐在西野隔壁的同學,今天正好身體不適缺席。結果桌子就維持在交換後的配置,朝會也在這種曖昧不清的狀況下開始了。理所當然,大便桌會傳出的味道,就是大便的味道。
坐在四周的同學,都因這股惡臭皺起了眉頭。
西野當然也不例外。
「應……應該是錯覺吧~!」
某位同學答道。
他是在班上以開心果身分佔有一席之地的搞笑成員。縱使顏值稱不上高,仍願意為搞笑犧牲一定的自尊心,藉此維持自身於教室內某程度的發言權與立場。每間學校至少都會有一人懂著運用這種處世學問。
只是,開心果方才回應時顯得不怎麼開心,反倒是以頗為嚴肅的表情在答覆。
「是嗎?也罷。那麼,關於今天的聯絡事項……」
面對明顯傳來的大便味也不氣餒,級任導師陸續提出了今日聯絡事項。
眼見此景,同班同學有七成忍著不笑,一成露出不知該說是生氣還是焦躁的表情,兩成貫徹不多管閑事的原則,大概是這個比例。目前的情況還不足以令事情真相引爆。
只是,就西野而言,算是早已達到了忍耐極限。
被投入桌內的排泄物,生產者似乎是個肚子極度不適的人,臭味非同小可。就連講台上的級任老師都不免產生疑問的程度。座位只相隔不到一公尺的他所接受到的味道自是濃烈無比。
令人懷疑是否已至少儲備了兩三天才有如此威力。
「唔……」
差不多臭到快讓人表情扭曲了。
這時西野從書包取出墊板,開始啪噠啪噠地搧風。
於是惡臭便隔著大便桌,被搧往隔壁的隔壁。
「唔!」
隔壁的隔壁,坐的是志水。
突然濃度倍增的惡臭令她猛力皺起眉頭。
同時轉頭看向惡臭的來源。
看了才發現,隔了一個座位的西野,正在用墊板把臭氣朝自己搧來。
「喂,等等……」
大驚失色的志水,也趕快從抽屜取出墊板依樣畫葫蘆。
結果,同時受到左右風向的影響,惡臭開始朝前後兩方飄動。
「唔?」
「嗚!」
坐在前後兩方的同學都開始呻吟。
「嗯?怎麼了?」
聽聞此聲,級任導師不禁開口關切,但當然沒人敢托出事實。演變至此,最先開口示弱的人肯定會被逼著扛起一切,全班同學間都產生了這種共識。
「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