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
我一大早就躺在床上煩惱。
太準時的話,感覺好像太裝模作樣,但是也不能太晚或太早。好,那就決定在約定時間的1分鐘後打去吧──當我左思右想,想過頭的時候,都已經超過了原本約定好的6點3分鐘了,於是我急忙按下手機的通話鍵。
撥去的電話,響不到一聲就被對方接起來了。
『喂、喂?』
那是略顯緊張的聲音。啊,真是可愛的聲音。早上能聽見這麼可愛的聲音,今天是多麼幸福的一天啊。
『早安,桃田同學。』
「早安,織原小姐。你電話接得好快啊。」
『咦……會、會嗎?』
「你該不會已經起來了?」
『……嗯,其實我30分鐘前就醒了。』
「好早!」
織原小姐昨晚拜託我早上打電話叫她起床,我心想絕不能睡過頭,於是10分鐘前就起床了,但是看來對方比我更早起。
『因為想到桃田同學要叫我起床……我就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樣M call就沒有意義了吧?」
『沒、沒有那種事!』
我語氣中帶著苦笑說道,織原小姐則是急忙否定。
『如果不是知道桃田同學要打電話來,我絕對會睡過頭!更何況……』
「更何況?」
『……我、我很高興早上能聽見桃田同學的聲音。』
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好像非常害羞,聽得我也羞得快要死了。不是啦,那個……這是什麼狀況?桃田薰,一大早就這麼臉紅心動好嗎?
難以言喻的羞恥令我快要瘋了,於是我試著轉移話題。
「呃、那個,你今天要上班對吧?」
『嗯,對。』
「星期六也要上班,一定很辛苦吧。」
『星期六偶爾要加班啦。不過今天晚上要和小雪去喝酒,我會懷著期待努力工作的。』
「對喔,你有說過。」
『桃田同學今天是要和阿金同學去玩吧?』
「對,我想我們應該會去站前大樓買東西。」
雖然還想繼續聊,但是她也需要準備上班,所以差不多得掛電話了。
「那麼就聊到這吧。」
『是啊,那麼再見啰。』
「好,再見。」
然後持續了數秒的沉默。
『……你、你掛電話啦,桃田同學!』
「織原小姐才該掛吧!」
『可是……我不想掛電話嘛……你掛啦。』
「我也不想掛呀。」
『那……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掛電話吧?』
「好、好吧。」
『那我開始啰?一、二──』
「三!」
然後,持續了數秒的沉默。
「你怎麼不掛!?」
『桃田同學才是!』
「下一次真的要掛了喔。」
『是、是啊,沒錯。時間也差不多了。』
「一、二──」
『三!』
然後──這次通話真的切斷了。
這次我就確實掛斷了,但是對方是否也掛斷了我就不得而知。不過第二次應該就掛斷了吧。不,可是我是不是該再等一次呢?萬一織原小姐沒掛斷,總覺得就對她很過意不去了……唔,完全不知道怎樣做才正確。
「……唉~~」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往床上一躺。
好累,超累的。
當然我並不是討厭,該怎麼說呢……因為太過幸福,所以疲勞感也非比尋常。
我們交往到今天是第三天。
雖然會找時間通電話或傳Line,卻還是完全不習慣。隨口一句話、一行字就會讓我臉紅心跳,大大地消耗心神,非常疲累。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感到很幸福,胸口鬱悶,心跳不已──
「厲害……女朋友真是太厲害了。」
以我貧乏的語彙,最多只能這樣形容。
我帶著腦漿宛如被煮沸的心情走出房間,前往洗手間。當我刷牙洗臉完,正在用髮蠟作造型的時候──
「你哼什麼歌啊?真噁心。」
老姊來到洗手間,隔著鏡子對我說道。
「你一大早心情就這麼好啊。」
「咦?我有哼歌嗎?」
「有啊,哼哼~哼哼~的。」
真的假的?我一點也沒發現。是跟織原小姐通電話讓我高興過頭,做出不符合我個性的事了嗎?
「好了,我要用鏡子,閃開。」
說完之後,老姊把我推開,站到鏡子前面。
「啊……你做什麼啊,我好不容易快要抓好頭髮的說。」
「反正你不管怎麼弄都差不多,沒關係啦。」
「當然啦,我怎麼跟化妝就變一個人的老姊比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被老姊狠狠瞪了一眼後,我立刻低頭退後一步,於是洗手間轉眼間就被我家的大小姐佔領了。眼看老姊開始用發熱的電棒卷頭髮,我只能默默地退出。
桃田楓。
她是我老姊,年紀大我四歲,就讀附近的大學,現在不是在求職中,而是『在煩惱是否該開始求職中』。性格粗暴且無拘無束。或許是桃田家的遺傳特徵吧,她有一對細長的鳳眼,雖然長相普通,但是抹上睫毛膏,盤起頭髮,經過一番化妝後,就會神奇地變身為時下的女大生。
因為原本就長相普通,所以化妝十分有效果吧。不過要是聽見我這麼說,她一定會暴怒。
「薰,我說你啊。」
老姊動作熟練地卷著頭髮,叫住正準備離去的我。
「你該不會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吧?」
「……!」
我心中的動搖全表現在態度上了。
老姊映在鏡中的臉上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你、你突然說什麼啦。」
「因為你最近開始注意起髮型和衣服了嘛。是嗎是嗎?薰也終於到了這種年紀了嗎?」
「……要你管。」
我感到非常難為情。
在這方面的話題上被家人逗弄,實在很不好受。
「你突然努力幫忙家裡的工作,結果也是跟女人有關啊。虧爸爸還很高興,說『薰終於有身為繼承人的自覺了』呢。」
「……不關女人的事,高中生有很多事都需要錢啦。」
不過,實際上是完全跟女人有關就是了。
「不然姊姊來幫你做戀愛諮詢如何?嗯?嗯?」
「唯有老姊,我絕對不會找你商量。」
老姊想要跟我勾肩搭背裝熟,我立刻從她手中掙脫開來。
「啊哈哈,你運氣好交到女朋友的話,記得介紹給姊姊認識哦。姊姊會好好關照她的。」
背後傳來老姊敷衍的笑聲,我反手關上洗手間的門。
我稍稍嘆了口氣。
「叫我交到女朋友要介紹給她認識啊。」
其實我已經有女友了。
可是大概還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介紹給老姊認識。
因為我和織原小姐都想要一些時間做心理準備。
「有什麼辦法呢……」
因為老姊若知道弟弟的女友是比自己年長的27歲成年人,不知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來,阿桃。你看這件如何?披在身上看看吧。」
這裡是站前大樓里的男裝販賣區。
阿金拿起一件薄夾克遞給我。我依照他所說,脫下身上穿的外套,把夾克披在身上。阿金滿意地點頭說道:
「嗯,很好,果然阿桃還是穿夾克好看。」
「會嗎?不會太樸素了嗎?」
「這不叫樸素,這叫沉著。看起來很成熟,我覺得很棒哦。」
「嗯~……如果要買上下一套的話,像你現在穿的這種好看但有點髒的衣服,我也想試試看。」
「有點臟……我的穿搭可是參考了『※油漬搖滾』的風格哦。」(編註:起源於1980年代中期美國的音樂流派。)
我自認是在讚美,但是阿金的表情似乎很受打擊。
阿金今天穿的是尺寸稍大的毛衣,配上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