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朝斗。
父親是知名大學教授,母親是政治家秘書,還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姐姐。這就是這個四人家庭的成員。
父親那邊的親戚是醫生世家,祖父是一間醫院的經營者。母親那邊的親戚,前幾代是來自華族(註:日本過去的貴族階級),也是栽培出好幾名政治家和官員的名門世家。
從無人不知的著名升學學校畢業後,姐姐考上了東京的某間國立大學。和姐姐就讀同一所高中的進藤朝斗,在高二時下定決心要認真學習英文,因此前往海外長期留學中。
這是從現在算起約莫兩年前的事。
跟偵探完全沾不上邊的佐藤聰,憑著刻在少年眼鏡上的一個名字,查到了應該是他本人的出身經歷。他的雙親是在網路上隨便搜尋一下,就能查到名字的知名人物這點,也算是幫了大忙。身為這方面的外行人,只用工作閑暇之餘的時間調查了一周,就能夠得到這些情報,也算是做得不錯了吧。
詢問那名少年「來到這個世界多久了」之後,佐特得到了「最少也超過七百天」的答案。
因為失去意識、加上長期待在無法接收日照的地方,他無法掌握精確的數字,但還是儘可能每天數日子至今。
向少年確認過他的家庭成員、就讀的學校和出生年月日後,佐特確定他就是進藤朝斗本人。時間上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至於到國外長期留學一事,十之八九是他的父母為了避免影響社會觀感,替某天突然失蹤的兒子編出來的故事吧。
人人稱羨的上流階級名門,竟然出現了失蹤人口,這想必是無法對外界公開的事情。這點佐特倒是不覺得驚訝。
唯一一件令他驚訝的事情,是進藤朝斗稚嫩的實際年齡。
佐特第一次看到朝斗,是後者以迷宮奴隸的身份被帶到阿爾巴迷宮地下四階層,並多次僥倖逃過黑蟻型大王級魔物「安特」的猛烈攻擊之時。那時,因為朝斗頂著一頭毛躁的亂髮,臉上又沾著血漬和泥濘,讓佐特無法準確判斷他的年齡。儘管如此,佐特仍沒料到他竟然年輕到不滿二十歲。
營養失調、再加上脫水,讓朝斗手腳的皮膚都變得鬆弛。佐特回想起他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樣。
因為戰鬥而慘死、或是在路邊餓死的人並不罕見。不過,那是僅限於「這邊的世界」的狀況。不知該說好還是壞,這個世界的居民似乎都對這種事司空見慣了,就某方面而言,他們也打從懂事後就做好了相關的心理建設。
然而,若是一名打從出生之後,便一直住在和平安穩的日本少年,突然被丟到這個環境里來,那就另當別論了。因為至今為止的生活都太過和平,無人能想像這兩種環境之間的落差有多大。
只消七百天,便讓一個普通的少年衰弱到這種程度。他經歷過的折磨,想必慘烈到難以想像吧。
當然,佐特很同情這樣的他。正常情況下,這名少年應該已經進了一間不錯的大學,跟同學們互相切磋琢磨課業。然而,這樣的未來卻徹底被剝奪了。同樣身為日本人的佐特,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過,身為日本人的同時,也是一名魔法師的他,對於朝斗誤闖這個世界的原因,也抱持著同等程度的興趣。
(不過,我現在是以Japanese People佐藤聰的身份在跟他交流,而不是可疑的魔法師佐特。所以,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一旁吧。)
「為了讓你這個衰弱到感覺打個噴嚏就會死掉的身體早日恢複健康,把這瓶據說連癌症末期(大概)都能治好的特調綜合營養劑喝下去吧,就當作是餐後甜點。別問我原料是什麼。還有,儘可能不要去聞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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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放心吧,效果我可以保證。很有效的。這個真的對身體超級好的啦。啊……等等,不要把它拿靠近我。」
「它的味道……」
「喝了絕對會讓你更快恢複健康喔!」
「……這個跟地瓜的滋味,哪種比較好?」
「這個。」
「那我要喝了。」
「好啦,既然已經吃完飯,你看起來也比較有精神了,可以進入發問時間了吧。雖然很突然,不過,你有什麼想問我的事情嗎?」
待朝斗用餐完畢,旅館員工將餐具回收後,佐特看準他鬆了一口氣的時間點開口。
親眼目睹朝斗面無表情地將自己手工調製的藥水一口氣喝光,讓佐特看他的眼光中湧現幾分敬意。
「想問你的……事情?」
聽到佐特這麼說,在猶豫半晌後,朝斗開口問道:
「……佐藤先生,請問……你是何方神聖呢?」
「啊,問我啊?我還以為你會問『你為什麼要把我救回來』、或是『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這種事呢。」
「你說的那些我也不是不在意,但……」
「哦呵~比起那些,你覺得眼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可疑大哥更可疑,是嗎?雖然自己說這種話也滿奇怪的,不過,像我這樣的可疑分子,的確令人在意嘛。」
「哇哈哈」地笑了幾聲後,佐特以手指抵著下頷,發出「唔~」的沉吟。
「何方神聖……何方神聖啊~可是,就算你這麼問,我也只能回答你『我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耶。」
普通的上班族。
朝斗花了一點時間,才理解了佐特的這句話。
他說的「普通的上班族」是什麼意思?朝斗極其認真地開始思考所謂的「普通」指的是什麼。
(普通的……普通的?是哪個世界的普通呢?)
朝斗實在無法想像,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世界裡的這名神秘人物,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再加上他生性認真,因此將佐特的「普通」一詞想得過於複雜,到最後甚至連「普通」的意思都搞不懂了。
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把「普通」跟「平凡」的意思連結起來的朝斗,再次開始深入思考。
難道,佐藤先生所說的日本,和我過去生活的那個日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國家嗎——這樣的想法從他的腦中閃過。
還是說,地球其實已經開始跟異世界展開交流了,純粹是自己不知情而已?
察覺到朝斗的思緒正準備往更偏離的方向前進時,佐特以響亮的擊掌將他的意識拉回來。
「嗯,剛才是我不對。我會反省。看來你有著超認真的個性呢。」
這麼說的佐特,完全沒將內心「這傢伙搞不好很有趣喔」的想法表現在臉上。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麼啦,不過,我所說的日本、跟你過去生活的那個日本,完完全全是同一個世界的國家,順帶一提,時間軸也幾乎相同。此外,也沒有『現在全世界的上班族都流行到異世界出差』這回事。基本上,你把我口中的日本,當成自己印象中的那個日本就行了。」
至此,佐特頓了頓,然後確認朝斗臉上的表情,判斷他能否理解自己這番話。
看到朝斗點頭表示同意後,佐特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對他說明現況,一邊這麼開口:
「可是啊~就算你問我是何方神聖~不是我要自豪,我是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過的也是平凡至極的生活呢。想從我的履歷表裡頭找出不同於他人的地方,可是很困難的事情。所以,要是你問我是何方神聖,我真的也只能回答你『我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而已耶。」
聽到他這麼說,朝斗也只能虛弱地回一句:「噢……」無法將佐特的說法全盤接收的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提問的方式不夠恰當。
不過,發現佐特臉上帶著壞心眼的笑容後,朝斗明白了。這個人其實很清楚自己想問什麼,但還是故意這麼回答。
同時,他也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恐怕是個有點難應付的人物。
「為了避免自己賣關子賣過頭,被你當成不好應付的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已經來不及了。
對朝斗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的佐特,在一句「說得簡單點,就是~」的開場白之後,咳了幾聲清清嗓子。
「『想起自己上輩子是一名魔法師的我,為了兼顧嗜好和實際利益,就到前世生活的世界來玩了』這樣。」
佐特以刻意維持的清澈嗓音,沒有停頓地說完這句自己剛剛才想出來的台詞。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也是。」
然後坦率地同意了朝斗的看法。
「就算是我,聽到這種長得要死,又像是輕小說書名的說明,也沒辦法理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