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褻瀆的母愛 第一節

1994年10月25日,一個平平常常的星期二夜晚,與南卡羅來納州聯盟鎮的任何一個深秋之夜沒有什麼兩樣。

雪莉·麥克勞斜靠在客廳的沙發上,信手翻閱著當天的《聯盟每日時報》。電視開著,躺在另一張沙發上的雪莉的丈夫瑞柯·麥克勞似睡非睡。麥克勞家在鎮子的郊外,距約翰·D·隆湖約四分之一英里。一條斜貫東北與西南的49號高速公路從這裡通往聯盟鎮。

雪莉在等著看9點檔的節目。她抬眼看了看座鐘,9點02分。雪莉正準備叫瑞柯把遙控器遞給她,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夫妻倆起身擰亮室外門廊的頂燈,透過窗戶看見燈光下一位從上到下幾乎一身白的年輕女子——白色T恤外套一件胸前印有橘紅色「奧本」字樣的白色運動絨衫,白色網球鞋,白色襪子和一條淺藍泛白的牛仔褲,戴金邊眼鏡,淺棕色的長髮在腦後梳成一個馬尾巴。女子看上去20歲出頭,驚慌失措,滿臉淚痕。雪莉打開門,年輕女子泣不成聲:「請幫幫我!」「他搶走了我的兩個孩子,還開走了我的車。」雪莉將她讓進屋,女子繼續道:「一個黑人搶走了我的孩子和車。」

瑞柯讓他們的兒子小瑞柯趕緊撥打911報警電話。據警方記錄,他們接到電話的時間是9點12分。

「有一個女士跑到我們家,她……有人跳進車裡……在一個等紅燈的路口,她的車裡還有兩個孩子。那人把車開走了,她被推下車來……現在在我們家裡。」小瑞柯一邊聽著年輕女子的解釋,一邊對著話筒說。

「他劫走了兩個孩子?」值班警員問。

「是的,還有車。我不……她非常歇斯底里。我想我應該報警,讓他們趕快派人來……」

小瑞柯剛放下話筒,他的父親一把抓起車鑰匙:「走,看我們能不能找到他們。」他們希望那個劫匪還沒走遠,或者把孩子們扔在了附近什麼地方。父子倆在外面,特別是在約翰·D·隆湖周圍轉了一個多小時,空手而歸。

麥克勞家的客廳里,年輕女子終於平靜下來。她告訴雪莉她名叫蘇珊·史密斯,家住聯盟鎮。雪莉請她把事情的經過再講一遍。

「我正在莫那科磨坊的路口等紅燈,一個黑人跳上車來,命令我開車。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說閉嘴,開車,否則我就殺了你。」蘇珊說,她的車當時停在莫那科磨坊十字路口通往49號高速公路的主幹道上,四周一輛車也沒有。蘇珊無奈,只得按照劫車者的吩咐駛離聯盟鎮,沿49號公路朝東北方向開了約摸4英里,直到「經過了那塊路牌,他讓我停車」。

「是那塊到約翰·D·隆湖的路牌嗎?」雪莉·麥克勞插問道。約翰·D·隆湖的牌子就在麥克勞家門前幾百米。

「對。他要我下車。車停在路的中段,周圍看不見一個人或一輛車。我問他:『我為什麼不可以帶走孩子們?』他說:『我沒有時間。』」蘇珊接著說,那人如何用槍逼著她,把她推下車。「等他終於把我推出了車門,他說:『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孩子們。』」

蘇珊·史密斯說,她坐在地上,聽見兩個孩子哭著喊著要媽媽,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帶著她的孩子們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蘇珊開始奔跑,直到她停在麥克勞家的門口。

蘇珊問雪莉·麥克勞她可不可以用他們的衛生間,可不可以給她的母親打電話。蘇珊的手抖得厲害,是雪莉替她撥的號。蘇珊的母親琳達·盧索不在家,蘇珊又打電話給她的繼父巴威利·盧索,還有她的丈夫戴維·史密斯。戴維當時正在聯盟鎮中心的超級市場溫-狄克斯上班,他是那裡的夜班經理。

就在蘇珊和戴維通話時,聯盟地區警署警官豪德·韋爾士趕到麥克勞家。他是第二個抵達「現場」的警方人員。韋爾士警官和蘇珊·史密斯並不陌生,不光因為聯盟是一個人口不足萬的小鎮,「Everybody knows everybody(每一個人認識每一個人)」,而且韋爾士夫婦與蘇珊的兄嫂司各特和婉蒂·沃恩私交甚篤。現在的蘇珊看上去和平時大不一樣,她面帶潮紅,略顯浮腫,兩隻神經質的手放在併攏的膝蓋上。豪德·韋爾士例行公事地請蘇珊複述了一遍她的故事,他一面聽一面作正式筆錄,不時插進一些有關細節的問題。蘇珊告訴韋爾士警官,在被劫持時,史密斯家的兩個兒子,一歲零兩個月的亞歷克思穿的是紅底白條的外套,三歲的邁可穿了一套白色的衣褲。被劫匪開走的車是1990年的酒紅色四門馬自達·普魯泰靳。

其實警方已經從911電話里掌握了這些情況,大規模搜尋的行動命令也已下達,正在聯盟地區各警署值班的頭批搜尋人員已經出發,更多的人正在從家裡趕到。警方很快意識到,因為劫匪駕車潛逃,他可能的位置與案發地點的距離隨時間的推移而迅速擴大,以聯盟地區的人力物力根本就無法實施如此大面積的搜尋。於是,南卡羅來納州警署和公路巡警部在午夜之前加入了這次行動。不久,聯邦調查局的官員也聞訊趕到。

就在豪德·韋爾士警官驅車前往麥克勞家的同時,49號高速公路上至少有十輛車也在朝同一個方向行駛。蘇珊的家人們陸續趕到了。她的好友冬娜·格寧和父母也來了。當戴維·史密斯跨進門時,蘇珊急切地迎上前去,撲倒在丈夫懷裡失聲痛哭。在韋爾士警官看來,這不過是一對夫妻在此情此景的慣常舉動。他當時並不知道,這兩位年輕人已分居多日。

蘇珊·史密斯出生於1971年9月26日,在娘家時的名字叫蘇珊·麗·沃恩,她是在聯盟鎮上土生土長大的。

聯盟鎮乃聯盟地區首府,二者皆因位於鎮西莫那科磨坊的那座聯盟教堂而得名。聯盟鎮不大,鎮中心除了各政府機構外,還有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聯盟分校的校園,一個購物中心,和一些其他商店,包括全國性的連鎖店沃瑪特和幾家超市,聯盟地區人口3萬,近70%是祖籍東歐的高加索人,還有不到30%的黑人。該地區南部的大片區域屬桑密特國家森林,幾乎所有的居民都集中在北面的聯盟鎮及附近的幾個小鎮。這些鎮子周圍分布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傳統型工業企業,就業人數13萬左右。

蘇珊的生父叫哈里·瑞·沃恩,原先是一名消防隊員,後來在一家紡織廠工作。1960年,當20歲的哈里與17歲的琳達結婚時,琳達已經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沃恩夫婦一起撫養了琳達的兒子邁可,和他們自己的兩個孩子,司各特和蘇珊。

在蘇珊兒時的記憶中,儘管母親閑居在家,但家裡總是亂糟糟的,父母總是在吵架,而且父親經常對母親拳腳相向,還不時揚言要殺了母親和他自己。哈里·沃恩的暴力行為源自他的酗酒,以及懷疑琳達對他不忠。父母之間的緊張關係使蘇珊和她的小哥哥司各特一直生活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總覺得不定什麼時候家裡就會出事。1975年,蘇珊的同母異父哥哥邁可企圖上吊自殺未遂,後來被輾轉送往公爵大學醫學中心等處住院,接受心理及精神病治療。這種不安定的家庭生活造就了蘇珊憂鬱的個性。一位小夥伴的媽媽形容幼年時的蘇珊是一個「鬱鬱寡歡的小姑娘」,「經常獃獃地坐在那裡,彷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在沃恩家人中,蘇珊與她的父親最親近。只要有哈里在身邊,小姑娘就會顯得特別開心。1977年,琳達向丈夫提出離婚,那時蘇珊剛過完6歲生日。在離婚判決書正式下達後兩星期,琳達嫁給了她現在的丈夫巴威利·盧索。又過了三星期,1978年1月15日,哈里·瑞·沃恩自殺身亡。

據警方當時的報告,哈里在離婚後更趨鬱悶,常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自殺的當天,他砸破窗戶翻入琳達的住處。這對舊日夫妻從惡語相向到大打出手,琳達只得報警。當警察聞訊趕到時,哈里還在不停地揍他的前妻。哈里說他知道不應該打人,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請求警察把他關進監獄,以免再傷害別人。哈里後來把一支槍夾在兩腿之間,對準自己的腹部扣動扳機。那致命的一槍並沒有讓他即刻喪生,哈里還能掙扎著撥打911。急救車把哈里·沃恩直接送上了手術台,但到底沒能挽回他的性命。

父親的自殺在小蘇珊的生活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可能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蘇珊童年時期珍藏的兩件寶貝,一是哈里生前收集的硬幣,一是一盒錄有父親教她說話的錄音帶。後來有心理大夫認為,蘇珊成年後對異性的過分依賴,也和她從小失去父愛不無關係。

司各特和蘇珊跟著改嫁的母親從沃恩家郊外的平民住房搬進了繼父在聯盟鎮上等住宅區弗儂山莊的大房子。巴威利·盧索在聯盟鎮中心開了一家電器行。他先前也曾結過婚,和原配生養了幾個女兒。此人還熱衷於政治,早年跟過一陣民主黨,後來又倒戈加入了共和黨,再後來居然混上了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的執行委員。

其實蘇珊是一個老實聽話、學習認真的孩子。她害怕孤獨,渴望被人疼愛,所以從小學到中學,她一直都很勤奮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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