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與墳墓之間 第十四節

其實比爾·班迪也是很費勁地想從貝蒂的談吐中理出一點頭緒。在貝蒂再次否認強尼·馬爾和休·代伍德曾向她詢問過季米失蹤的情況後,比爾問:「在波比和雷·邦發生衝突的時候,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夜總會女招待。那天晚上雷·邦來找過我,但那是在他們打架以前。」

伊芮·安魯斯接過話茬兒:「我明白班迪先生的意思。貝蒂,請你告訴陪審團,你從前是在一家夜總會工作。」

「是的。」

「那家夜總會出售啤酒和雞尾酒等等。」

「是的。」

「貝蒂,請你告訴陪審團,你是否因為你靠在夜總會的工作掙錢養家而感到羞恥?」

「不。」

「你即使在那樣的地方也努力地維持了一種良家婦女的形象,是嗎?」

「是的。」

現在該比爾·班迪接話了:「當年你在『查理的天使』夜總會因『公開淫蕩罪』被捕時,也算是良家婦女嗎?」

「我並沒有在那裡工作。那天晚上只是試台。」

「什麼樣的舞蹈?」

「脫衣舞。」

「我的問題問完了,法官大人。」

「公開淫蕩罪」和脫衣舞,這恐怕才是真實的貝蒂·彼茨。比爾·班迪想,以此結束整個法庭辯論真是妙不可言。

1985年10月11日,本案庭審的最後一天。法官傑克·荷蘭首先向陪審團解釋了貝蒂·彼茨被起訴的罪名,指出裁決的結果可以是以下三種情況之一,按照所代表罪行的從重到輕,依次為:謀財殺人罪、預謀殺人罪或無罪。

比爾·班迪在陪審席前站定,直等到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方才開始代表公訴方作總結性發言:

「公訴方向法庭提交的每一項證據都確鑿地證明了,貝蒂·彼茨是殺害她丈夫的兇手。

「同時也證明了,她殺人的目的是圖謀財產:保險金、退休金、房地產,等等。」

…………

「根據羅賓·布蘭遜的陳述,1983年8月5日晚上,他母親讓他出去找波比。你們知道,貝蒂是一位個性極強、獨裁決斷的女人。但現在她卻反咬一口,指羅賓為兇手。羅賓曾犯有盜竊罪,他和一個朋友在鄰居家裡偷了幾把古劍。但真正令人費解的是律師伊芮·安魯斯,當年他曾成功地替羅賓的盜竊罪辯護,現在卻掉過頭來,用同樣的羅賓個人資料指控他謀殺。」

…………

「根據貝蒂的陳述,羅賓和季米發生了衝突,在衝突的過程中她聽見了一聲槍響。請注意,只有一聲。眾所周知,季米身上有三處槍傷,井式花壇底下一共找到了三發子彈。如果有人在那輛房車裡開了三槍,你不可能只聽到一聲。

「按照貝蒂自己的說法,現在季米躺在地上流血。她試圖為季米做過什麼嗎?比如叫急救車,或至少找人看看季米還有沒有救。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把這個『我深愛的人』裝進睡袋、扔進花壇了事。

「紅木碼頭的黎兒·史密斯說,貝蒂是一位堅強的女性。不對,她是一隻冷血動物。看看這張井式花壇的照片,這是在今年6月8日拍攝的。看看貝蒂把園子里的花草侍弄得多麼周到。可她居然說,不知道季米就埋在花壇底下。

「在得克薩斯州的堪博諾城,在數十萬信奉上帝的翰德森居民中,發生如此驚人的慘案是可悲的、可怕的,更是駭人聽聞的。現在,案犯在這裡,證據也在這裡。我懇請諸位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裁決貝蒂·彼茨謀財殺人罪。」

在比爾·班迪發言時,伊芮·安魯斯一直低頭在他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此刻他緩緩地站起來,走到陪審席前,像見到老熟人一樣友好地微笑著,十指交叉放在欄杆上,作祈禱狀:

「比爾·班迪先生剛才所說的一切是要你們相信,羅賓·布蘭遜和雪莉·泰格納都是無辜的,他們的手上一滴血也沒有。班迪先生曾說他有95位證人,但他實際上只傳喚了不到20人,還有75位證人到哪裡去了?」

…………

「還記得喬思·派狄博士嗎?還記得季米顱骨後腦部的傷口嗎?我問他有無可能為拳頭所致,他說可能,而當班迪先生問有無可能是槍傷時,他說不可能。請你們在審議時務必不要忘了這一點。

「羅賓在證人席上不停地重複著謊言,那個如何幫助他母親的謊言。他把一切都推到了母親身上,再拋下她不聞不問,然後走出法庭,向人們微笑,朝記者招手。你們都在報紙上看見羅賓的那張照片了吧,他才是真正的冷血動物。

「公訴方實際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貝蒂殺害了季米。她有過逃跑的機會,但是她沒有跑,而是來到法庭上把真相告訴你們。你們聽見班迪先生問她為什麼不哭,為什麼在保釋金聽證時隱瞞了事實,她說她所做的這一切只是一個母親在保護她的孩子。而她代之受過的那個說謊的人,那個真正的冷血動物,卻根本不在乎他們將把她關進監獄,甚至送上死刑台,再在她的手臂上插入一支致命的針管。」

…………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你們都是善良、正直的人們,你們將作出貝蒂無罪的裁決。

「這一點,本人深信不疑。」

午後2點,12名陪審員進入審議室。那天是星期五,幾乎沒有人在漫長的等待中離開法院所在的埃瑟斯市中心。陪審團於當晚8點半作出裁決:

本陪審團裁定,被告人貝蒂·露·彼茨被指控之謀財殺人罪成立。

據報道,在陪審長宣讀裁決時,貝蒂面無表情。她應該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那天到庭的貝蒂的四個孩子費怡、康妮、斐麗和波比,也全都跟麻木了似的,竟沒有一個人流淚。

根據得克薩斯州法律,判刑應該在陪審團裁決後的第一個星期一。為了使陪審員們不致受到任何外界的干擾或他人觀點的影響,傑克·荷蘭法官讓他們全體住進了假日飯店。他們在整個周末均不得看電視報紙,或與家人朋友通電話,但有關部門為陪審員們安排了豐富多彩的其他娛樂活動。

1985年10月14日,星期一,傑克·荷蘭再次披上黑袍,正襟危坐於法官席上。他指示陪審團在量刑時務必考慮並回答兩個問題。第一,被告人被裁決之謀財殺人罪,是否所有的疑點都僅存在於合理的範圍之內?第二,被告人是否有可能在將來重犯類似之罪,並從而對社會或他人安全構成一種潛在的威脅?

這裡需要就第一個問題作一些解釋。對一個人所犯之罪進行裁決,就好比從事一項科學實驗。所有的實驗結果都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準確,但只要其誤差不超過某個被科學家們認為是合理的範圍,該結果便被認可。在定罪量刑的過程中也會有誤差,即疑點。或者說,公訴方有證據,被告方也可能拿出反證據。但只要這些疑點不超出人們常識所承認或允許的合理範圍,則所裁決的罪行成立。不過,科學實驗與定罪量刑又有不同之處。前者可以提供具體的尺度來判斷誤差,如通常人們所說的「誤差不超過多少多少」,後者則完全是人為的標準。

按照慣例,仍由公訴人比爾·班迪首先發言:「你們都看到了季米·彼茨的遺骨所提供的證據:三處槍傷。貝蒂曾明確地告訴過她的兩個孩子,羅賓和雪莉,她準備殺了季米。深思熟慮,精心部署,然後冷靜地、冷酷地付諸實施。」比爾曆數了貝蒂作案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和步驟,從構築花壇到丟棄汽艇。

關於第二個問題,比爾·班迪說:「在短短的11年里,貝蒂曾先後向她的三個丈夫開槍,結果是兩死一傷。如果用『殺人成性』來形容這個女人,恐怕一點也不過分。可以想像,只要有機會,貝蒂還會故伎重演。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有責任杜絕貝蒂·彼茨的下一次作案機會。請對兩個問題都給出肯定的回答。」

被告方辯護律師伊芮·安魯斯在他的陳詞中說:「星期五下午,你們在審議室里呆了六個半小時。為什麼?你們猶豫、彷徨、舉棋不定,是因為你們心中的疑點還沒有澄清,心中的疑團還沒有解開。但是你們必須作出決定,儘管你們自己對那個決定也不十分滿意。星期天,我在無意之中聽見你們中的一位說:『讓我們去教堂吧。』是的,你們應該去教堂,那也許會使你們感覺輕鬆一點。今天,你們也有一個這樣的機會。當你們為貝蒂量刑時,你們可以彌補上星期五的過失,同時減輕你們內心的負擔。誰也不願意在精神上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度過自己的後半輩子,誰也不願意在走完人生之旅回首往事時說,我曾經殺了一個人,一個無辜的人。給貝蒂一個重新生活的機會,也是給你們自己一個機會。所以我在此懇請你們,對兩個問題都回答『不』。」

陪審團只用了45分鐘就送回了他們的答覆,但不是伊芮·安魯斯所祈望的答覆。法官傑克·荷蘭念完陪審團回答的兩個「是」後,平靜地對貝蒂說:「陪審團在量刑時再次裁決你犯有謀財殺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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