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與墳墓之間 第二節

輪到貝蒂上場了。一開始她做得不錯。當情緒高漲的觀眾大叫「摘掉!摘掉!」時,貝蒂反手到背後試圖解開胸罩,但不知為什麼掛鉤被絞住了。貝蒂不願讓人看出破綻,仍然很專業地隨著音樂扭動腰身。等她終於摘掉了胸罩,觀眾中爆發出一陣哄然大笑。貝蒂一低頭才發現,乳頭上的銀色金屬飾片也掉了一隻。貝蒂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她以一個優美的姿勢撿起金屬飾片,一面把它在空中優美地舞動,一面扭到麥克風前。

貝蒂用一種深沉性感的聲音說:「請問在座的有沒有哪位尊敬的男士願意替我把它戴上去?」

馬上有四五個人一躍而起。最先衝上台的一名醉漢從貝蒂手中接過金屬飾片,另一隻手托起貝蒂的乳房,醉眼蒙地正要往上套。舞廳里一片尖叫。

突然,一位穿黑西服的人一把將醉漢推開,朝貝蒂亮出一枚警徽:「達拉斯警署。」

貝蒂大驚失色。她在觀眾中看到過這位黑西服,他剛才不也和大家一起喝彩起鬨嗎?

貝蒂和那個名叫亞奇·飛利普斯的酒鬼被警方以「公開淫蕩罪」拘捕,起訴書上指控他們在公眾場合進行性接觸。貝蒂被處罰款250美元,關押30天。

此前不久,貝蒂在一家加油站結識了多伊爾·韋恩·巴克。韋恩在一家屋頂裝修公司工作,他是那裡技術最好的屋頂裝修工。韋恩工作認真負責,任勞任怨,深得老闆傑利·凱肯達爾的賞識和信任。凱肯達爾一家三口住在離雪松湖不遠的農莊里,韋恩經常帶貝蒂去老闆的府上,漸漸地,貝蒂喜歡上了雪松湖。

1979年10月3日,韋恩與貝蒂結為夫妻。這又是一樁充滿無休止的爭吵和打鬥的婚姻。韋恩嗜酒,喝醉後常常尋釁鬧事,結婚只三個月他們就離了。

過了一年,兩個人再次走到一起。復婚後,他們帶著波比搬到雪松湖畔,貝蒂用8800美元在那裡買下了一塊林間空地,韋恩則用自己的名字購置了一輛大型房車。每天早晨5點,貝蒂開車送韋恩到凱肯達爾農莊,從那裡韋恩搭乘老闆的車去公司上班,晚上下班後,傑利·凱肯達爾再送韋恩回家。

1981年10月的一個夜晚,三女兒雪莉來母親家串門。那天韋恩不在,母女倆撿了林子里的樹枝點起篝火。這段時間,韋恩又開始揍貝蒂,孩子們都勸貝蒂和韋恩離婚。當雪莉在篝火旁又提起這個話題時,貝蒂冷靜地說:「我不能離婚。房車在他的名下。如果離了婚,我就只剩下這一片空林子了。我要殺了他。」

雪莉說:「別傻了,萬一被人抓著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看見那邊的坑了嗎?」貝蒂胸有成竹。她指指後院,那裡有一個煤氣公司安裝的煤氣罐,供做飯、取暖和熱水用。煤氣罐的旁邊是一個深約4英尺的坑,周圍還堆著新鮮的泥土,「那就是他的歸宿。沒有人會懷疑的。」

「你自己挖的?」

「不是,我叫了一個開挖土機的小夥子。他們在前面修路,我付給他20美元,告訴他我想搭一個燒烤爐,他下班後就過來了。一共也就用了幾分鐘吧。」

「那有人知道你挖坑了?」

「他是一個傻小子,恐怕連二加二等於四都算不過來。」

幾天後,當貝蒂把波比送到雪莉家時,雪莉真的是沮喪透了。她一直在勸阻母親,但看起來貝蒂絲毫沒有改變主意。按照她的計畫,今晚波比將住在雪莉家裡。

那天晚上,在雪松湖畔的那輛房車裡,勞累了一天的韋恩·巴克照例早早地躺下了,貝蒂則在韋恩的鼾聲中坐等到夜深人靜。

房車裡一片漆黑。貝蒂輕手輕腳地走進卧室,從床頭櫃的抽屜里取出一支點三八口徑自動左輪手槍,又輕手輕腳地爬到床上。她拿過一隻枕頭抵在槍口上當作消聲器,然後對準了韋恩的腦袋。貝蒂想讓自己的雙手不要顫抖,但是辦不到。於是,她顫抖著扣動扳機連發三槍。貝蒂覺得那槍聲驚人的響,壓過了韋恩沉悶的嚎叫。貝蒂看著韋恩的軀體痛苦地扭曲、抽搐,最後一動不動。

貝蒂擰亮燈,床上一汪血泊,床頭板、牆上和地下到處血跡斑斑,最糟糕的是貝蒂的睡袍,又濕又沉浸透了鮮血和汗水,更多的血還在從韋恩額頭的星狀傷口中湧出。貝蒂衝進衛生間,脫掉睡袍,草草地擦洗了身上的血跡,套上一件T恤衫。

貝蒂回到卧室,從衣櫃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大張塑料布蓋在韋恩的屍體上,再掖到他的身子底下,又打開一條外藍內紅的睡袋鋪在韋恩身邊的床上,把韋恩的屍體一點一點地翻挪進去。貝蒂拉好睡袋的拉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使勁,把那一大團沉重的藍色睡袋推到地上,然後一寸一寸地拖進已經騰空的壁櫥里。等她關上壁櫥門靠在牆上喘息時,才驚異地發現自己竟是那麼地有勁。

貝蒂又掃了一眼滿屋的狼藉,開始動手收拾「現場」。這天晚上,貝蒂家的燈亮了一宿,洗衣機、烘乾機和蒸汽吸塵器等轟轟然直響到天將破曉。

早晨5點,按說是貝蒂送韋恩去凱肯達爾農莊的時候,貝蒂打電話給韋恩的老闆,稱前一天晚上她和韋恩又發生爭執,韋恩說他出去買包香煙,但一直沒有回來。

那天晚上,雪莉輾轉難眠。凌晨兩點左右,她分別給其他的三個姐妹打電話,發現她們誰也不知道母親的計畫。

等到天邊露出了曙色,雪莉才蒙蒙地睡去。這一覺直睡到中午。雪莉醒來看見枕邊男友拉瑞留下的條子說,他將在上班的路上順便把波比送到一位朋友家裡。

雪莉走進客廳時大吃一驚。貝蒂疲憊不堪地躺在沙發上,聽到女兒的腳步聲,她睜開眼來,面無表情地說:「完事了。」

雪莉怔了半晌:「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總得先把他弄到坑裡去。」

「你自己行嗎?」雪莉打量著瘦小的母親。

「可能難點,不過我可以一點一點地挪……得,甭操心了,這不是你的問題。」

母女倆相對無語。終於,雪莉費勁地擠出幾個字:「媽,我幫你。」事到如今,她覺得她已別無選擇。

整個下午,貝蒂就一直坐在雪莉家的客廳里。她反反覆復不厭其煩地向雪莉講述頭天晚上在那輛房車裡發生的一切。她時而敘述流暢,時而顛三倒四。她不停地說,不停地講,彷彿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迫切,也彷彿想通過頻頻的回顧,使自己適應那種從未有過的、揮之不去的恐懼。

直到晚上,當她和雪莉回到雪松湖畔,貝蒂還在滔滔不絕地述說。此時,母女倆又坐在了園子里的篝火旁,因為雪莉死活不肯呆在那輛房車裡。她們是在晚飯後離開雪莉家的。按照母親的吩咐,雪莉對拉瑞說,韋恩和貝蒂吵架之後一怒出走,貝蒂擔心他今晚會回來滋事,遂請雪莉過去陪伴。

夜深了,火也滅了,寒氣逼人。四周已伸手不見五指。雪莉終於以豁出去了的勇氣和母親一起走進了房車。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她們把睡袋推進坑裡,用土填平。再把多餘的土送到房車周圍大大小小的花圃里。第二天,貝蒂買來灰磚在多伊爾·韋恩·巴克的葬身之地砌出一塊平台,省得鄰家的狗竄過來折騰。

三天後,屋頂裝修公司的老闆親自來到貝蒂家。當貝蒂告訴他韋恩依然蹤影全無時,傑利·凱肯達爾心裡頓生疑團。韋恩的卡車不就停在外面的車道上嗎,單憑兩條腿他能走到哪裡去?

有疑問的還不止傑利·凱肯達爾。貝蒂的女兒女婿們都覺得奇怪,但不知何故誰也沒去深究。韋恩生前沒有什麼朋友,他和家人及與前妻生的兩個兒子來往也不是很多。久而久之,這件事竟被淡忘,貝蒂甚至沒有按規定向警方報告韋恩失蹤。

自從搬到雪松湖畔,貝蒂就在附近一家名叫「雪松俱樂部」的夜總會裡做了女招待。別出心裁的俱樂部老闆以深淺不同的灰色為酒吧的基調,連玻璃窗也是灰色的,使人即使在大白天走進去也有一種夜幕降臨的感覺。這一招很靈,它改變了許多人只到晚上才喝酒的習慣。

貝蒂很中意這份工作。她天生喜歡和各種各樣的男人打交道,在顧客中頗有人緣。季米·唐·彼茨就是她的客人之一。

季米年輕時當過兵,現在是達拉斯第九消防站的隊長。他已經在那裡工作了26年,再過4年就可以退休了。眾所周知,消防隊的福利和退休金都是十分豐厚的。季米還在橡樹峽有一幢已經買斷的三居室房子和一條汽艇。橡樹峽離貝蒂住的紅崖環路開車約10分鐘,美中不足的是房子不靠湖邊,季米只能借用鄰居的棧橋停靠汽艇,好在他和街坊們的關係都不錯。季米手巧又熱心,平日里若是有鄰人要修車修船修房子什麼的,季米總是很樂意幫忙。

1982年8月19日,季米與貝蒂結婚之後搬進了貝蒂的房車。他特別喜歡這裡靠湖,可以把遊艇拴在自家的棧橋上。

貝蒂和季米很快就開始吵架,原因是季米25歲的獨生子簡明有吸毒的毛病。簡明雖已結婚生子,但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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