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維爾的魔堡 第五節

6月6日,星期四,湯姆·埃森曼和艾琳·布魯恩第二次走進鋼筋混凝土地堡的密室。憑藉著犯罪現場實驗室的技術員們安裝的照明設備,他們很快便在那個固定在牆上的急救箱後面找到了「開門」的按鈕。約三分之一的書架緩緩旋轉開後,一扇小門出現在他們眼前。門很窄,湯姆必須側著身子才能進得去。狹小的房間里靠牆放著一張光板木床,沒有床單,沒有枕頭。屋裡還有一隻盛水的塑料罐、一卷衛生捲紙、一個化學馬桶、一條骯髒的毛巾、一瓶空氣清潔劑和一瓶避蟻劑。

門的背面漆成灰色,與水泥牆和水泥地板的顏色相似。光禿禿的牆上除了那扇「單面窗」外,連電源插頭都沒有。一堵牆的頂端靠近天花板的位置鑽了幾個細小的氣孔,氣孔通往「工作間」的出口被擋板遮蓋著,這種巧妙的設計可以使空氣流入土牢,但光線卻進不去。

湯姆·埃森曼關上門,在床板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沒有光沒有聲,甚至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除了「死亡」二字,他想像不出還有別的字眼可以用來形容眼前這個牢獄。不,這個墳墓般的所在——死一樣的黑暗,死一樣的寂靜,死一樣的凝滯。這簡直就是一口活棺材!

湯姆從土牢里出來。當門和書架敞開時,可以通過「單面窗」看到裡面。湯姆讓艾琳進去,關上門。

湯姆發現「單面窗」的窗框縫裡藏了一個小小的按鈕,輕輕一按,土牢里傳來艾琳的聲音:「牆上,有人寫下:克立夫,郵政信箱349。」

湯姆讓艾琳關掉手電筒,土牢里頓時漆黑一團,無論湯姆如何努力,他也無法從「單面窗」中看到任何影像。湯姆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拿過那隻夜光瞄準器。憑藉著這台高強度的儀器,湯姆隱隱約約地觀察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粉紅中透著紫色的艾琳的輪廓,但仍然看不清土牢中的其他物體。

湯姆·埃森曼記起他曾經讀過的一篇文章中說,在四周圍沒有任何光線和聲音的狀況下,一個人很快就會失去心理平衡,喪失理智,喪失意識,最後神經失常,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瘋子。湯姆想,倘若我被關進了這座土牢,我能夠支撐多久?一天?一星期?一個月?然後我就會徹底崩潰,徹底屈服,我就將心甘情願地做任何事情——只要能放我出去!

萊鈉德·勒克的母親格羅麗婭·愛伯林突然來了,她要找湯姆·埃森曼。

埃森曼警官把愛伯林夫人領到大松樹下,拿過兩張摺疊椅。

「我好害怕。」格羅麗婭雙手握拳,不時神經質地絞動手指,「昨天晚上,我去愷撒醫院看過我的兒子。你知道,從那天起,他就一直沒再醒來。醫生說,他的大腦已經死了。」

「非常抱歉。」

「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真的很害怕。大約兩年前,我的另一個兒子,唐納德,去賭城雷諾旅遊,從此再沒回來過。」

「你是說,你已經兩年沒有看見或聽見唐納德的消息?」

「我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不然他會寫信的。」

「兩年前,那正是萊鈉德畏罪潛逃的時候,他有沒有逼過唐納德要錢?」

「萊鈉德決不會傷害……」

湯姆·埃森曼心想,我沒有必要把那句話講出來,其實這位老母親明白:唐納德已經死了。

三名警方馴狗師各帶著一隻德國牧羊犬抵達藍山路現場。方塊式地面搜查作業已經完畢,根據巴拉迪署長的部署,等警犬們再在那一片地帶嗅過一遍,即可開始挖掘工作。卡拉沃若地區公路管理局的推土機已經奉命等在了車道上,但專家們認為暫時不宜使用大型機械。

星期四午後,烈日當空,舊金山警署首席法醫波義德·司狄文博士奉命來到藍山路,除了豐富的經驗外,他還搬來了當時最先進的儀器設備。在此之前,泰利·派克博士必須把某些樣品送到位於聖安佐斯和舊金山之間的斯托克頓市化驗,因為地處鄉間的卡拉沃若地區只有一些相對簡陋的設備。

一隻警犬在編號33C的方塊地段嗅出一截長約四英寸的骨頭,它的主人在發現地點插上一面像高爾夫球場用的小旗,然後把裝在塑料袋裡的「物證」送到法醫們的工作台上。

波義德·司狄文博士一邊通過肉眼和顯微鏡觀察手中的樣品,一邊按下錄音機的錄音鍵:「人骨。嚴重腐壞。一半為灰白色,另一半呈黑褐色,說明只有半截埋在土裡。兩端均被鋸斷。仍沾有少量軟組織。分析項目:一、剔下軟組織進行毒物檢驗;二、化驗發現地點的土壤樣品,並根據其潮濕程度及所含昆蟲的蛹卵種類等指標,確定屍體腐爛的時間範圍;三、樣品經處理後送人類學家鑒定死者的性別、種族、大致年齡等特徵。」所謂對骨頭的「處理」,司狄文博士向巴拉迪署長解釋說,即在磷酸鈉和家用潔凈劑的稀釋混合液中浸泡兩天以除卻剩餘的零星軟組織,然後置於陽光下暴晒「漂白」。

在1985年,DNA技術尚未問世,所以儘管在後來的現場勘查中發現了上百塊這樣的人骨碎片,但就法醫學而言並無太大的實際意義。

由於人手不夠,挖掘工作只能一處一處地進行。第一個選定的挖掘地點是後山坡上的塹壕。說是「挖掘」,其實在大部分時間裡,警員們是像考古工作者那樣用小鏟子、刷子和雙手一點一點地刨土,被刨下的土還得再經過一道篩子。

「真令人難以置信,」一位篩土的警員說,「要在平時,你如果一個星期能找到一件『物證』就算中頭彩了,現在我們一篩子就可以篩出幾十件。」

首先從塹壕中「出土」的是一些屬於羅賓·斯達立的衣物:一件印著「護衛天使」字樣的T恤衫、兩件有羅賓名字的工作裝。「護衛天使」是一個群眾性的治安組織,羅賓曾在該組織里做過義工。後來又發掘出一塊被鮮血浸透的本田普利路德轎車地板上的墊子,一個綠色垃圾袋,內有一隻寄給伍其達的信封,和一張租借電影錄像帶的發票,日期為1984年7月24日,發票上的姓名是哈維·達勃斯。

下午4點半左右,一名灰頭土臉的警員從後山坡上一路衝下來,一面高喊:「擔架!我們挖出了兩具屍體!」現場的兩名法醫跟著人們一起來到塹溝前。黑乎乎的殘骸已經嚴重變形,泰利·派克博士對他的同行說:「屍體曾經過高溫灼燒。」波義德·司狄文博士默默地點點頭。兩位專家心裡都明白,和那片鋸斷的骨頭一樣,他們大概很難從這些燒焦的屍體中得出什麼關於案情的結論。而且顯然,作案人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是日晚上8點,舊金山城南的愷撒醫院特護病房裡,格羅麗婭·愛伯林夫人顫顫巍巍地在兒子的《放棄治療意願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後,醫生關掉了萊鈉德·勒克病床周圍的所有儀器。一位護士拔出插在萊鈉德身上的粗粗細細的各種管子和針頭,扔進垃圾桶里。護士推著最後一台醫療設備離開病房時,朝等在樓道里的警察們輕輕地點了點頭。

辦案人員打開照相機的鏡頭,對準萊鈉德·勒克毫無生氣的臉按下了快門。他們收走了床頭櫃里萊鈉德的所有私人物品,又從掛在床架子上的病案里抄寫了幾行字。

兩小時後,大西洋彼岸的英國已是次日凌晨6點,一列倫敦的火車正緩緩駛進約克夏郡利茲市站台。當來自蘇格蘭場的警官到達那所不希望名字披露於報端的私立中學時,校長會客室里的茶點已經備好。寒暄幾句之後,校長借故離去,會客室里只留下警官和伍其達或查理·其達·伍的舅舅顧博士,他也是該校的教員。

「查理在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反社會情緒,」顧博士停頓了一下,彷彿在考慮一個比較準確的表達,「和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殘忍。他喜歡畫女人,但他筆下的女人都是些機器人加上極度誇張的女性器官。他的家庭非常富有,但他卻永遠改不掉偷竊的毛病。那一次就是因為他在這裡偷了同學的東西,所以我讓他滾蛋。」

「他聰明嗎?」

「超乎一般的聰明。雖然他不能正視現實或接受現實,但他肯定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們知道他有兩個姐姐在加拿大,但是聯邦調查局請加拿大方面查了卡爾嘉利和多倫多的所有伍姓華人,沒有任何人和查理·其達·伍有關聯。」

「很簡單,我的兩個外甥女都已經出嫁了。這是她們夫家的姓氏。」顧博士在紙條上寫下幾個字遞給警官。

一位舊金山巡警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那天晚上,一個妓女攔下他的警車,說有一個留鬍子的男人雇她作陪同,男人先請她吃了晚飯,又帶她去一家汽車旅館。妓女推開旅館衛生間的門,看見一個華人男子手持鋼刀赤身裸體地站在裡面。那華人男子一把將妓女推倒在床上,一面強姦她,一面不斷地把鋼刀扎進妓女頭邊的床墊子里,另一個男人則在一旁拍照。當她離開時,長小鬍子的男人對她說,他們通常在完事後就把女人殺了,但他喜歡她,放她一條生路。他們扣下了她的駕駛執照,上面有她的家庭住址。兩個男人說,假如她露出口風,他們就會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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