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奇備忘錄 第八節

這段時間,瓦拉奇周圍的幾個重要人物發生了一些變化。先是在1935年,洋薊王奇若·泰蘭納瓦的勢力被露其亞諾家族擠垮,洋薊王本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從此與世無爭、頤養天年。他最後老死在病榻上,算是義大利黑社會重量級人物中少數幾個有善終者之一。

其次是1936年,查理·露其亞諾因「組織賣淫罪」被捕。按瓦拉奇的說法,查理自己對娼館妓院之類的事本來是不屑一顧的,無奈禁酒令廢除後,紐約的各「科沙·諾斯卓」家族內合計有200餘人「失業」,以查理當時所處的地位,他不能不管。查理·露其亞諾於同年7月被判處有期徒刑50年。有傳言說,後來在二戰期間,美國海軍部懷疑紐約各港口有敵國間諜出入,於是採用聯邦調查局的建議,以毒攻毒,把這些港口交給黑社會組織把守。1942年,查理·露其亞諾從位於美加邊境的丹乃摩拉監獄轉移到離紐約較近的阿爾班尼。至於他具體做了些什麼,瓦拉奇之輩不得而知。但是在1945年,查理的律師以其在戰爭中的貢獻為由,申請保釋被批准。查理在美多年,一直無意加入美國籍。作為一名異國僑民,保釋出獄後即被遣返義大利。查理·露其亞諾於1962年在老家拿玻里因心臟病突發去世。

就在查理被捕的同時,露其亞諾家族的二老板維克多·靳諾萬斯因涉嫌謀殺被警方傳訊後,攜巨款隻身逃往義大利,在那裡一呆就是十多年。二戰期間,維克多向墨索里尼政權捐款25萬美元,並因此而被授予榮譽勳章。

於是,露其亞諾家族的第一縱隊長弗蘭克·科斯蒂羅成為臨時執行老闆。但這個弗蘭克在其位而不謀其政,對家族的事務撒手不管,只熱心於營建自己的商業王國。瓦拉奇說,弗蘭克·科斯蒂羅是一個外交家,熟識名人政客,諳達上層路線。其實他更是黑社會中少有的企業家。在30年代末期,他所經營的彩券業、賭博業和酒類批發業已具有全國性的規模,他的吃角子機器遍布各州,並開始向房地產和石油等「合法行業」發展。弗蘭克收買賄賂政府官員的本領堪稱一絕,他甚至可以周旋於相互對立的政敵之間。路易斯安那州州長休伊·朗恩被刺殺後,他生前的死對頭接替了州長的職務。弗蘭克·科斯蒂羅根本不理會這些,轉手就把原先撥給休伊·朗恩的20%吃角子機器利潤送給了新任州長。不過,偶爾也會有讓弗蘭克感覺難堪的時候。他曾暗地裡資助托馬斯·奧雷利競選紐約州最高法院院長,不知道警方已經監聽了他的電話,結果被媒體大曝光。在「科沙·諾斯卓」里,弗蘭克·科斯蒂羅儘可能地將自己與那些明火執仗、胡作非為的強盜區別開來。但在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惜動用黑社會的力量,比如本文前面提到的因洗桑拿而操縱賓館全體員工罷工之事。

一時間,露其亞諾家族群龍無首,任由幾個縱隊長在那兒毫無章法地折騰,讓瓦拉奇們吃盡了苦頭。

一天,巴比·多義耳從安東尼·本德爾那兒回來,說瓦克兄弟為爭奪一個姑娘,把埃迪·卡坡卞科的頭砸開了瓢。埃迪小夥子是我們的人。巴比問:「你認識瓦克兄弟嗎?」

「認識,」我說,「他們是路琪賽家族的。」

「那好,安東尼要你去搞定他們。」

我說:「巴比,挑誰也不應該挑上我呀。你知道季坦諾·路琪賽和我過世的老丈人是最好的朋友。存心跟我搗亂是不是?」

「沒那麼嚴重,」他說,「沒說讓你殺了他們。只是教訓教訓。」

說也沒用,我知道安東尼·本德爾是故意的。我就說:「OK,他們在哪兒?」

「不知道,你自己找去。」

我尋思,只要找不到他們,也就不用「教訓」他們,就這麼一天一天地耗著。大概安東尼摸透了我的心思,一天早上,一個叫胖子安東尼的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正在找瓦克兄弟,我說是,他問:「哪一個?」

我說:「哪一個都成,他們只說是瓦克兄弟。」

胖子安東尼就說,他和哥兒倆中的一個約好了,那天下午兩點在3街和97道的一個什麼地方談一筆生意,但他會去得晚一點。如果我有什麼事需要和他們了斷,這就是個機會。你明白了吧?他們都安排好了,你不想干都不行。

人也替我找好了,強尼和托米,一人帶一根棒球棍。我是接合同的,不用自己動手。

我們開車到了胖子安東尼說的地方,瓦克果然在那兒,但是還有另外一個人。我們從車裡跳出來。他一看見我們就傻了。兩個打手對付他,我把那個不相干的人推到牆根,說:「你別管閑事。他傷了我們的人。」

通常像這種情況只消打他的腿,但是強尼和托米沒頭沒腦一通揍,我叫他們住手已經太晚了。後來我聽說那小子在醫院裡躺了半年。

我算是徹底得罪季坦諾·路琪賽了。而且我知道安東尼·本德爾特小人,他決不會承擔任何責任。本來瓦克兄弟和埃迪·卡坡卞科為一個姑娘打架,也不算什麼特別的大事。打架總會有輸贏,但輸了以後又拉上家族的人來搞報復,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按章程是要上公堂的。「公堂」也是當初薩爾瓦多·瑪然詹諾的改革之一。法官團一共六個人,紐約的五個家族和新澤西州的諾瓦克家族各出一人。如果最後的裁決出現平局,任何一位老闆都可以出面投一票。

當時快到聖誕節了,要等到過完了節才升堂。以前每年的聖誕節路琪賽夫婦都請我們去他們家開派對。那天梅爾卓跟我說季坦諾的太太凱蒂打電話來請我們,我不知怎麼的,心裡竟然有些感動。

我們到了路琪賽家,喝了幾杯酒後,季坦諾避開眾人把我叫到樓上,問我是誰下的命令。我能說什麼呢?安東尼·本德爾是我的頂頭上司,我要是出賣了他,那就盡等著穿小鞋不說,弄不好還會引起又一場家族間的火併。我於是說:「你就當是我自己乾的好了。就算我告訴你是別人,你又能怎麼樣呢?」

他說:「聽著,我現在就可以廢了安東尼·本德爾那小子。」

「季坦諾,你聽我說,我相信你講的話。但我們就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好不好?就當是我自己乾的,好不好?」

正式審判的地點是在喬利·喬斯的餐館裡包了一間雅座。對方是季坦諾·路琪賽帶著瓦克兄弟的縱隊長。季坦諾本來是用不著來的,我知道他這一趟完全是為了我。我們這邊有安東尼·本德爾和巴比·多義耳。我們家族的法官是個「老油球」,叫沙笛諾。「老油球」是我們對那些生在義大利、後來到了美國的第一代移民老頭兒們的稱呼,帶點貶意。不過沙笛諾這個「老油球」很聰明,每次安東尼·本德爾出庭時他都坐在他旁邊,管著他不要胡說八道。

那天季坦諾·路琪賽一反常態地寬宏大度,臨走時大家握了手,每個人都是輕鬆愉快的樣子,只有瓦克兄弟的縱隊長一臉怒容,而且從此以後路琪賽家族的人對我都很冷淡。

安東尼·本德爾算準了,這事要麼是我倒霉,要麼就是季坦諾·路琪賽吃啞巴虧。更可惡的是,這混蛋嘗到了甜頭,後來又不斷地故伎重演。

這件事讓我和巴比·多義耳之間產生了隔閡,我想我遲早會和他分道揚鑣。我抽出我們合夥做彩券的利潤中我自己的那部分,開始試著放些高利貸。

「科沙·諾斯卓」中做高利貸的人不少,但方法卻各是各的,利率也不盡相同。我定的利息一般在20%上下。比如我這星期一借給你1000美元,從下星期一開始,你每周還我100美元,12個星期還清。利息是從一開始就算好加進去了的,所以對一些老債未還又借新賬的客人,我實際上賺了他們雙倍的利息。比如一個人借了500美元,按理他應該每周還我50美元,12個星期付清。好,時間過了一半,他還欠我300美元,這300美元裡頭已經包括了利息,對不對?他又來了,說手頭實在太緊,再借給我500美元吧。我呢,只給他200美元,加上先前的老賬300美元,一共就是500美元了。然後從這時候開始,他每周還我50美元,12個星期還清。不服氣?不服氣你找別人借去。說實話,他要是有能耐找到別人,也不會到我這兒來了。我們管這叫「奶油高利貸」,其奶油部分,或者說最可心兒的部分,就是雙重利息。

你問我是怎麼做起來的?很簡單,先做成一兩筆,話就傳出去了。你簡直想像不到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借錢。我只在布郎克斯做,我家住那兒,還有哈倫東區,那是我的老據點。我挑人也是有講究的。你不能貸款給做正經生意的小商小販,他們缺錢了來找你,過後一尋思,又覺得你盤剝了他們,腦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就跑到警察或者檢察官那裡把你給告了。也不能借錢給窮人,到時候他們要是砸鍋賣鐵都還不出錢來怎麼辦?你還能把他們熬了吃了?好多做高利貸的就是因為這種又賠錢又被媒體曝光的事給搞砸了。我不想跟人打架,也不想和誰過不去,我只是想賺錢,想把這件事認認真真地當成一樁正經生意來做。所以我放高利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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