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奇備忘錄 第六節

貝克約瑟夫之死標誌著馬賽里亞家族的衰落。其實在此之前,瓦拉奇們已風聞馬賽里亞家族因卡索蘭蒙戰爭的巨額花銷而入不敷出,否則也不會派了貝克約瑟夫冒著生命危險劫持瑪然詹諾家族的酒車。1931年3月底,傳出喬老闆要求講和、被薩爾瓦多拒絕的消息。與此同時,馬賽里亞家族的中下層成員紛紛棄暗投明。瓦拉奇們當時不知道的是,3月底或4月初,薩爾瓦多·瑪然詹諾和他的幾位心腹與喬老闆的兩員大將,查理·露其亞諾和維克多·靳諾萬斯,在布郎克斯動物園秘密會晤,作為對後者保證取喬老闆首級的回報,薩爾瓦多同意停戰。

4月中旬的一天,查理·露其亞諾在科尼島的斯卡琶餐館請喬老闆吃午飯。那是喬老闆的最後一頓飯。

(紐約市第60區警察分署案件號碼133:1931年4月15日下午3點30分,喬瑟普·馬賽里亞在布魯克林科尼島區西15街2715號的一家餐館裡被數名不明身份槍手擊斃。兇手們當即逃離現場。喬瑟普·馬賽里亞,又名喬老闆,家庭住址:紐約市2街65號,死因:頭部及背部多處中彈。)

當警方趕到時,查理·露其亞諾還在現場。據查理提供的證詞,午飯後他請喬老闆一起玩牌,大約過了45分鐘,他起身去衛生間。查理是在洗手的時候聽見外面「有動靜」,出來看時,喬老闆已撲身倒在了桌子上。

案發時在現場的其他人——大多是餐館職工,只有幾位客人——均不能提供任何有關作案人的情況。

據瓦拉奇後來聽到的說法,除了查理·露其亞諾和維克多·靳諾萬斯外,槍手中有他的兩個老朋友,弗蘭克·利沃賽和約瑟夫·斯卓西。

停戰以後,薩爾瓦多·瑪然詹諾在布郎克斯華盛頓路的中央大廳里召開大會。那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一下子冒出來四五百人,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大家人挨人地站著,根本就沒有地方坐。薩爾瓦多站在一個檯子上,背後立了一個釘了耶穌基督的十字架。大廳的牆上貼了好些宗教的畫。通知我們開會時就說了,要穿戴整齊,萬一有人問起,就說是去參加一個宗教儀式。那當然是為了應付警察的幌子。

薩爾瓦多講了很久,用義大利語。一上來先數落了喬老闆一大堆的不是,大家聽了使勁鼓掌。薩爾瓦多又說:「從現在開始,一切都將和原來不一樣了。」在新的「科沙·諾斯卓」中,他就是「老闆們的老闆」。各家族也要重新調整,所有家族的編製都要一致,設老闆、二老板和縱隊長。至於我們這樣的兵士,薩爾瓦多說:「你們每一個人都將被指定給一位縱隊長,他會讓你認識縱隊里所有的人。」

又有了很多的新規矩。例如兵士想要見老闆,必須先請示縱隊長。如果縱隊長覺得確實有必要,由他安排預約見面的時間地點。薩爾瓦多認為,這樣行事比較專業正規。

又有了一些新的戒律。除了原先的兩條「殺無赦」外,新增加了「不得與妻子家人談及『科沙·諾斯卓』的內部事務」和「不得以任何形式違抗命令」。

另外,「科沙·諾斯卓」的內部審判制度也對老闆以下的人開放。原先若是有人犯了錯誤,只有一種懲罰:殺。現在則可以拿到他們私設的公堂上去理論一番,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律做掉。這種情況多用於解決一些家族之間的糾紛。

當年在瑪然詹諾總部時,我聽約瑟夫·普羅法賽講過薩爾瓦多的身世。他生在卡索蘭蒙,一戰後來了美國。他是個真正的文化人,會七國語言。人家在老家可是念過大學的,神學。我還聽說他特別崇拜愷撒大帝。他家裡有一間屋子,裡面什麼別的都沒有,全是關於愷撒大帝的書。他就是從那些書本里才想出了這些編製、規矩、戒律等等的。

重新調整之後,紐約一共有五個家族,薩爾瓦多指定的老闆是:查理·露其亞諾、湯姆·卡里亞諾、約瑟夫·勃納諾(香蕉約瑟夫)、約瑟夫·普羅法賽和凡森特·曼嘉諾。作為「老闆們的老闆」,薩爾瓦多將分享所有家族的財富,還將擁有一支「宮廷衛隊」。他在會上說:「凡是在戰爭中跟隨過我的人,都可以參加到我的宮廷衛隊。有願意參加者,請舉手。」

我最早是從卡里亞諾家族進到「科沙·諾斯卓」的,後來又去了薩爾瓦多直接領導的總部。我可以回到卡里亞諾家族,也有資格加入宮廷衛隊。我倒並不是想攀高枝,但是自從我到了總部以後,湯姆·卡里亞諾和季坦諾·路琪賽好像對我不冷不熱的。我真的就是一時衝動,就舉了手。這時我看見卡里亞諾家族的另外兩個人,巴比·多義耳和司蒂文·讓尼利也舉起手來,我一下就後悔了。自從那次錯認了卡羅·甘畢諾後,我一直膩味和司蒂文在一起。不過還好,沙利·西利坦尼沒有舉手。

事後,季坦諾·路琪賽跟我說:「你幹嗎要進宮廷衛隊?」

我說:「你們從來沒找過我,我以為你們不想要我了。」

「我們一起去見老頭子,告訴他你搞錯了。」

「不去,丟不起那人。」

我當上了薩爾瓦多的司機兼保鏢,而且芝加哥小鬼頭也在宮廷衛隊里,我心裡踏實多了。特別是那次在布魯克林為薩爾瓦多舉辦的盛大宴會之後,那就相當於他的登基慶典,帖子發往全國各地,20多個家族紛紛出高價購買宴會票,連芝加哥的阿爾芬斯·卡普利都出了6000美元,總共115萬美元。等到宴會那天晚上,來賓們入場時把他們的賀禮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哇!我一生中從沒見過那麼多的錢!

…………

薩爾瓦多·瑪然詹諾的門面生意是進出口和房地產,他在46街和派克路的中心大樓有幾間辦公室。9月初,他告訴我們不要帶槍進他的辦公室,因為內線傳出話來說,警方隨時可能抄襲那裡。我是保鏢,我不喜歡這種安排。小鬼頭問為什麼,我說:「說不清,反正我覺著不妥,萬一有什麼緊急情況,我們束手無策。」小鬼頭說:「那你去跟老頭子說說。」我想他說得對,應該跟老頭子說說,但這不是想說就能說的,要等合適的機會。

這一天,我記得是1931年的9月9日,老頭子在辦公室里對我說,要我晚上去他在布魯克林的家裡。我9點鐘到的時候,老頭子正彎著腰,給他小兒子腳上劃破的一個口子貼膠布,那孩子大約有八九歲吧。老頭子開門見山地說:「約瑟夫,聽說你覺得你的錢太少了。」沒錯,我拿到的薪俸只是我自己的全部花銷外加每周100美元。

他繼續說:「別急,你會得到你的份額,甚至更多。但是目前我們還不能亂花錢,因為戰爭還沒有結束……我絕對不能容忍那兩個傢伙,」我知道他指的是查理·露其亞諾和維克多·靳諾萬斯,喬老闆的兩員降將,「我們要想真正地控制局勢,就必須把他們都除掉。」他還提到別的一些名字,都是各地各家族的老闆,還有一個猶太幫的幫主,達奇·蘇爾茲,查理·露其亞諾的盟友。

他說的「控制局勢」,我明白,就是控制彩券交易、建築工會、黑酒市場和賭博業等等。當時達奇·蘇爾茲擁有紐約最大的彩券交易銀行,查理·露其亞諾掌管著市中心的賭場。

老頭子又說,他約了查理·露其亞諾和維克多·靳諾萬斯,第二天下午3點到辦公室面談,屆時他將和他們攤牌。我趁機提出關於槍支的問題,但是老頭子對自己的安排和設想滔滔不絕,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我說的話。老頭子最後說:「就這樣吧。明天下午2點45分打電話到辦公室,看我是不是需要你。」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如果老頭子完蛋,我也完蛋。第二天下午,我按照和老頭子約定的時間準時打電話過去,辦公室的人說你不用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我剛放下電話,豁嘴就來了。他說:「嘿,我到處找你。我在布魯克林認識了兩個新小姐,我們一起去玩玩。」

我們一直玩到半夜,又開車去曼哈頓吃夜宵。我們去的是喬利·喬斯的餐館,那是我們的人經常光顧的地方。我一進去就覺得氣氛不對,先是一個人,後來又有幾個人走過來盯著我們瞧。我問豁嘴,他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去找喬利·喬斯,他不是黑道中人,但是他的消息特別靈通。他低聲對我說:「約瑟夫,趕緊回家。」

我一個人開車回家,在路過雷剋星頓路時買了一份報紙,順手放在了車座上。我開得很慢,一邊開一邊想。我有一種不祥之感,但說不清是什麼,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回到家裡打開報紙一看,所有的預感全被證實了。那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印著:那天下午老頭子在他的派克路辦公室里被人殺了!

難怪豁嘴帶我去布魯克林,他肯定事先什麼都知道。

薩爾瓦多·瑪然詹諾一死,卡索蘭蒙戰爭就算真正結束了。但是對我而言,厄運才剛剛開始。

(據紐約市警署檔案記載:1931年9月10日下午2點50分,薩爾瓦多·瑪然詹諾在其位於派克路230號中心大樓925、926房間的伊格建築公司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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